反正醒了,如心撥電話給妹妹。
妹妹有點訝異,隨即問︰「許大哥在你處?」
「他明日回來。」
「你跟他一起回來?」
如心清清喉嚨,「不,他歸他,我歸我。」
妹妹甚覺惋惜,「同許大哥一起回來吧,他是好人。」
如心欷歔,「也許我沒有福氣。」
妹妹意外,「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心搖搖頭,「將來你會明白——」
「姐姐你說話怎麼似老前輩,你才比我大三歲。」
如心不語。
「過來與我們一起入學吧。」
「我已經超齡了。」
「再躊躇下去,更加超齡。」
「我——」
「周如心,過來呀,還在等什麼?」
如心愣住,這話好熟,在何處听過?
周如心,快來玩,快來玩,我們教你。
「姐姐,過來嘛。」
周如心,我們教你跳舞,你還在等什麼?
「姑婆已經去世,爸媽又不需要你照顧,你可以做回你自己了。」
真的,周如心也可以出來玩?
「你服侍姑婆那麼多年,爸媽常說後悔當年讓你跟著老人家學得暮氣沉沉,現在你的責任已經完畢,你已自由。」
「什麼,」如心模不著頭腦,「不是姑婆照顧我嗎?」
妹妹笑,「你又不是三歲孩兒,何勞人照顧,明明是你朝朝暮暮與姑婆作伴,陪她消遣寂寞時光,只有你心靜才做得到,所以你應該繼承她全部遺產。」
如心到這時候才知道她也曾有付出。
「過來吧,姐姐,以後再蹉跎,就是你的錯了。」
就這樣過去?
「我搬到書房,你來往主臥室,不愛考試,大可游學,來來來,快點來。」
「我還沒買飛機票。」
「這好算借口?總有一家航空公司有頭等票尚未售完,打一個電話到旅行社即可。」
「我試試吧。」
「不要試,要著實去做。」
「妹妹你怎麼處處逼人。」
「唉,你不爭取誰幫你,必然輸定。」
如心莞爾,妹妹是應該這麼想。
「不說了,有車子來接我。」
妹妹掛上電話,約會去了。
如心獨自坐在客廳里,忽然有意外喜悅。
第二天到了時候,她叫醒許仲智。
小許揉揉雙目,「呵,該走了。」
「可不是。」如心微笑。
「千里搭長棚,無不散之筵席。」
如心大為意外,「你自何處學得這兩句話?」
「一位老華僑教我的。」
「來,我們去飛機場。」
計程車在門外等。
許仲智說︰「你不必送了,我自己去即可。」
如心笑,「真的?可別假客氣。」
「你叫了計程車,可見不是真心想送我。」
「這回子你多什麼心。」
「你想送我?」
如心拉開計程車門,「上車吧,真不想我去,我也不與你爭。」
許仲智頷首,「你也不用跑這一趟了。」
「再見。」
許仲智朝她擺手。
他一個人伴著行李到了飛機場,買了一疊報紙,呆呆地在候機室翻閱。
此行一無所得嗎?又不是,大有收獲?又說不上來。
人累了,思想不能集中,干脆休息。
上了機艙,他閉上雙目,听著耳筒中音樂,打算睡一覺。
飛機穩健地飛上空中。
有人俯首低聲對他說︰「借過。」
他應「是,是。」
張開眼,看到一張秀麗白皙的面孔。
這不是周如心嗎?
小許悲哀地想,糟了,真在戀愛了,眼楮看出去,所有的星都是花朵,所有的女性都是周如心。
他問︰「小姐,你需要幫忙?」
對方奇怪的問︰「你叫我小姐?」
許仲智發愣,「你真是周如心?」
「我當然是周如心。」
「你怎麼會在飛機上?」
「因為我買了飛機票。」
「我怎麼不知道?」
「想給你一個驚喜呀。」
「我不要這種驚喜!」
不知怎地,許仲智抽噎起來。
周圍的乘客卻鼓起掌來,他們都听見了。
服務生遞過兩杯香檳。
許仲智覺得自己實在需要這杯酒,一飲而盡,破涕為笑。
真沒想到如心肯花那樣的心思來討他歡喜。
周如心並沒有升學。
她在華人集中的商場找到一個鋪位,開了一家古玩修理店,仍叫緣緣齋,英文叫衣露申。
居然有熟客路過笑道︰「呵,搬到溫埠了。」
可不是都來了。
如心的工作量不輕不重,還真有得做的。
——「在外國出生的孫兒又同外國孩子一樣頑皮,全部古董缸瓦都摔破為止。」
「寄運時還是遭損傷,雖有保險,還是心痛。」
「來時走得匆忙,沒時間修補,周小姐也移民過來了最好。」
如心不是沒事做的。
第十章
最大的意外之喜是,聘請店員的貼一粘出,即時有人應征,且多數是卑詩大學學生。
如心選中一個紅發綠眼的美術系畢業生史蔑夫。
大妹一見,呆一會兒,「什麼,是男生呀?」
如心笑︰「緣緣齋沒有種族性別歧視。」
二妹頷首,「姐姐做得對,陰盛陽衰,不是辦法,現在多個男生擔擔抬抬,比較方便。」
史蔑夫好學,像一塊大海綿,吸收知識,又願意學習粵語與普通話,如心慶幸找到了人。
這時,有客人想出售藏品,「家父去世,留下幾件器皿,能不能請你鑒定一下。」
如心連忙推辭,「你拿到蘇富比去吧。」
「幾件民間小擺設,大拍賣行才不屑抽這個佣,我打算擱貴店寄賣,四六分帳。」
如心還來不及回答,只听得史蔑夫在身後說︰「你四我六?」
如心嚇一跳,還沒來得及阻止,那客人已經大聲答好,欣然而去。
如心嚇一跳,這,緣緣齋可不就成了黑店嗎?
史蔑夫好像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笑道︰「放心,人家還三七拆帳呢。」
「那麼厲害?」如心不置信。
史蔑夫卻甚有生意頭腦,「我們需要負擔鋪租燈油、火蠟、伙計、人工,不算刻薄了。」
如心笑,「你是我所認識唯一會計算成本的藝術家。」
「我不想捱餓。」
「你不會的。」
「周小姐,你揶揄我?」
「啐!我稱贊你才真。」
半年下來,不過不失,沒有盈余,亦無虧蝕,打和。
大妹懷疑,「姐,你有無支薪?」
「有。」
「支多少?」
「同史蔑夫一樣,支千二。」
「史蔑夫有佣金,你有什麼?」
「這——」如心模著額角賠笑。
「一千二,吃西北風!」
二妹也接著說︰「叫許大哥來核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可是許仲智搖頭兼擺手。
「我才不管這盤閑帳,能做到收支平衡已經夠好,周如心自有主張,我不好干涉。」
如心就是欣賞許仲智這一點。
兩個妹妹嘩然,「將來我們也要找這樣寵女友的男朋友。」
許仲智同如心說︰「記得衣露申島住客王先生嗎?」
如心答︰「當然。」
「他想見你。」
「在島上見面?」
「是,原來這半年他一直在島上居住。」
「噫,我還以為他是個大忙人,衣島只作度假用。」
「本來是那樣想,不知怎地,一住便舍不得離開。」
如心訝異,「那麼,他龐大的生意帝國又怎麼辦?」
「據說已陸續發給子孫及親信打理。」
「呵,有這樣的事,我願意見他,一起喝下午茶吧。」
「我幫你去約。」
片刻回來,小許說︰「他明日下午有空,你呢?」
「我沒有問題。」
第二天,來接他們的仍是羅滋格斯與費南達斯。
一見如心,熱情地問好。
見他們精神狀況良好,如心知道王先生待他們不錯。
船到了,王先生已在碼頭附近等。
如心一下船便說︰「王先生,怎麼敢當。」
王老先生呵呵笑,「周小姐我好不想念你。」
他與她一起走進屋內,如心一看,四周圍陳設如舊,好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