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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歲月 第30頁

作者︰亦舒

鎖鎖點點頭,「果然不錯,這是教訓我來了。」

鎖鎖只是不想走,挖空心思把同學逐個點名來講。

「林文進那小子呢?」

這還真是南孫的初戀情人。

在鎖鎖勉強,南孫沒有什麼忌諱,感慨地說︰「娶了洋妞,落了籍,不知幾快活。」

「誰告訴你的?」

「總有好事之徒,來不及地讓你知道詳情,好看你臉上表情。」

鎖鎖不以為然,「從來沒有人告訴我表哥近況,到現在我還欠區家一筆錢。」

「我來告訴你。」

「如何?」

「無理你表哥愛誰,總比愛你幸福。」

鎖鎖咀嚼這句話,最終說︰「你總愛奚落我。」

談笑這麼久,都不能驅走落寞。

鎖鎖終于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來,送我出去。」

南孫喃喃說︰「柏斯。」

到市區天其實已經完全黑透,但是霓虹燈寶光閃閃不肯罷休,照亮半邊不夜天。

南孫示意鎖鎖看,「你敢保證不想念我們。」

鎖鎖被她的婆媽激惱,「我總不能留在此處腐爛,每個人情況不一樣。」

南孫與她分手,回到家才知道永正等他良久,已經吃過飯,並且在沙發上盹著。

蔣老太對南孫說︰「永正真好。」

南孫點點頭,他一點架子都沒有,這是事實,但嘴巴不服輸,「我也絕不裝腔作勢。」想到一些人收入多一點,便嫌地下鐵路車廂臭。

她到廚房煎了雞蛋做三文治吃。

婚後就失去這種自由,南孫惆悵地想︰在女佣人告假的日子,少不免要洗手做羹湯,她連牛肉炒菜心都不會,只懂炒蛋燴蛋蒸蛋。

這樣的黑慕,要待行過禮才給永正知道。

「南孫。」永正起來了,進廚房找她。

「麻煩給我做杯茶。」

然後兩人齊齊說;「我有話跟你說。」

南孫說︰「你先。」

「不,你先。」

這大概就是相敬如賓。

永正說︰「這件事有點復雜,還是你先講。」

「我也不知如何開口,不如你先說。」

永正笑了,他躊躇半晌,「你真要從頭開始,南孫,你記不記得我有個做醫生的表親?」

南孫腦子一片空白,搖搖頭。

永正輕輕說她︰「下了班,往往累得自己姓什麼都忘記。」

南孫怪叫︰「你的親戚奇多,生王熟李,一表三千里,誰記得。」

「那天你也這麼說。」

這倒提醒南孫,「啊是,確有這麼一個人,我記得他問你,鎖鎖是要鎖住誰。」

永正說︰「對了,就是他。」

「哎?」

「朱鎖鎖,鎖住了他,你知道嗎?」

「什麼?」

「這家伙,自澳洲來度假,一待四個月,就不回去了,今早特地來找我,把喜訊告訴我,原來就是那一夜,他認識了朱鎖鎖,現在就要結婚了。」

南孫不待永正說完,已經把整件事融會貫通。

原來如此。

原來是為了這位小生。

「鎖鎖嫁給他?」

「她終于答應跟他到澳洲去結婚。」

「柏斯市,是不是?」

「正是,咦,你怎麼知道?」

南孫點點頭,心中疑點一掃而空,也著實地放下心中一塊大石。

「我這位老表自幼移民,在彼邦修煉成才,人品不錯。」

「一定。」

「對了,你要同我說什麼?」

「我?啊是同一件事,鎖鎖說她要移民。」

「真值得高興。」可見永正也替鎖鎖擔心。

南孫又幫著好友,「像鎖鎖這樣的人才,要遠嫁到那種地方去打理一頭家,機會怕還是有的。」

這話已經說得很婉轉,南孫知道這不過是鎖鎖的一個退路,並不是什麼心願,是以適才談了整個下午,都沒有提到那位仁兄尊姓大名。

永正當然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喜孜孜同南孫說︰「姻緣這件事,全憑機會率,我根本不知道那晚你會吧鎖鎖帶來,當然更不知道老表會愛上她,今天他來謝媒,我還莫名其妙。」

南孫點點頭,早一年即使遇上了,也沒有用,鎖鎖才不會看他,這位表哥來得恰是時候,踫巧一連串的事,令朱鎖鎖筋疲力盡,但求有個地方可以避一避風雨,管它是巢是穴。

就這樣被他得了去。

永正說下去︰「譬如說我第一次遇見你,那一天,大丹狗忽然煩躁不安,只有我一個人在公寓,只得拉了它出來,當時我考慮︰到佩德斯呢還是享汀頓呢,因為想買報紙,所以經過報攤,就在小徑上與你相遇,機會有多少?一億分之一,可能一兆,只要遲到三分鐘,你可能已經走掉。」

南孫不語,過一會兒她問︰「難道不需要努力?」

永正笑︰「要,怎麼不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得你的電話。」

「這些年來,我一直相信人力勝天,做得賊死。」

「婚後要不要暫停?」

南孫警惕,來了。

總是這樣的,他們都希望配偶留在家中提供酒店服務,假如女方一定要出去做事,累死是活該,沒有人會感激,因全屬于志願。

只听得永正又說︰「又是雞蛋三文治,夠不夠營養,不是咸牛肉就是這個,你還會不會別的?」

南孫想︰來了。

「我有種感覺你廚藝認真馬虎,告訴我,你還會做什麼?」

南孫答︰「吃喝嫖賭。」

鎖鎖只拿著一個小行李袋就上飛機。

南孫帶著愛瑪去送她,問︰「你的那一位呢?」

鎖鎖答︰「他先過去部署。」

南孫點點頭,同愛瑪說︰「跟媽媽說再見。」

愛瑪只是看著鎖鎖,不說話。

母女出奇的相象,眉目如畫。

南孫問︰「謝家從頭到尾沒有提到愛瑪嗎?」

鎖鎖搖頭,「謝家要多亂有多亂,老婆妾侍的孩子都趕在一間公寓雇兩個女佣帶,像托兒所。」

南孫無言。

「快做新娘子了,振作一點。」

「你也是呀。」

「我?」鎖鎖笑。

南孫怕她又無故自嘲,故此沒話找話說︰「結婚也不過是另外一種生活方式,千頭萬緒,惡口不簡單,少女中了童話的毒,總以為結婚是一個結局,等發覺是另一概開頭時,難免叫苦連天。」

鎖鎖喝一口咖啡,苦笑,「你看,好景不再,你我在咖啡室坐了超過三是分鐘,都沒有人上來搭訕。」

南孫笑。

就在這當兒,隔鄰一位少婦忍不住把身子趨過來說︰「這小女孩太太太可愛了,有三歲沒有?」

南孫回答︰「三歲兩個月。」

「如果我有這樣的女兒,短幾年命又何妨。」

南孫看著愛瑪,「有時候也很頑皮的,是不是?」

「叫什麼名字?」

南孫禮貌地敷衍少婦。

鎖鎖拿出香煙,點起來,是的,吸引注意的不再是她。

南孫看著表,「時間到了。」

她目送鎖鎖進禁區。

鎖鎖不可救藥地穿著高跟鞋,窄裙子,一枝花似的,此志不渝。

南孫仍然不替她擔心,七四七飛機上幾百個乘客,還怕沒人搭訕,使朱鎖鎖精神得到安慰。

小愛瑪這個時候忽然問︰「她還會回來嗎?」

南孫不知如何回答,恐怕連鎖鎖也不知就此打住,抑或假以時日,卷土重來。

鎖鎖連長途電話費都省下了,數日後寄來一張明信片,只有潦草的兩個字︰平安。

搬了新家之後一個月才舉行婚禮,南孫自嘲人早已過戶,不必轎子去抬。

祖母問準了南孫,周末在家舉行禱告會。

南孫在公司一直忙到黃昏,還不忘買糕點回去,老太太喜歡栗子,愛瑪喜歡巧克力,她自己次咖喱角,永正專挑隻果卷。

駕駛著小小日本房車,路程足有四十分鐘,到了家,永正的車還沒回來,車房一邊空著,南孫反而放心,她最怕他等她。

拎著盒子進屋,祖母的教友正與她聊家務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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