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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夢真淚 第4頁

作者︰亦舒

大筆一揮,簽下名後,成為合法夫妻,假期也正式開始。

韶韶已搬到鄧志能的宿舍去住,心里踏實多了。

「適才有無注意到觀禮席上有異樣的客人?」

「沒有,誰來了,伊利莎白二世?」

「我已問過陛下,她適逢子女婚姻糾紛,無暇出席。」

「那你指誰?」

「我希望看到你父親。」

韶韶沉默。

他們隨後忙著收拾衣物出門。

韶韶嘀咕︰「為著這班同事才去置套禮服,信不信由你,值我半個月薪水。」

「不過,穿上也真好看。」

韶韶笑,溫柔地看著他,「鄧大嘴,我愛你。」

「呵,我終于自你嘴里听到這三個字了,苦盡笆來,守得雲開見月明。」

這時有人按鈴,門外站著新聞室的辦公室助理小明,笑嘻嘻︰「他們叫我送來的。」

手上捧的是一大疊放大照片,已經沖出來了,另外一只名貴禮盒,不知裝些什麼。

先看照片,拍得真好,也難怪,鏡頭與手法已拍過無數達官貴人,駕輕就熟。

二人立刻細細欣賞。

半晌,才想起那只禮盒。

打開一看,是威治活瓷器茶具一套。

咦,這可不是同事送的,同事們都知道她最講實際,一只耳杯走天涯,喝茶喝湯都是它。

「有無賀卡?」

「有。」

上面寫著「區韶韶小姐新婚之喜,蘇舜娟敬賀」。

「蘇女士是什麼人?」

「毫無頭緒。」

「是一位伯母吧?」

「嗯,也許,茶具用得著,將來可以招呼客人。」

這時鄧志能忽然叫她︰「韶韶,過來看。」

他手內握著張放大照片,前方當然是一對新人,後邊是觀禮賓客,小鄧指著其中一位太太問︰「這是誰?」

韶韶一看,「不認識,也許是路過的好奇人。」

她曾派駐大會堂,一有空便下樓到婚姻注冊處去看新娘子。

「好臉熟。」

「每個中年太太都是臉圓圓,毫無分別。」

小鄧目光落在那兩只銀相架瓖的舊照片上。

「你來看,四人照片中那位不知名女士是否跟這位太太相像?」

韶韶「嗤」一聲笑出來。

捕風捉影。

「她的姓名,也許就叫蘇舜娟。」

韶韶沒好氣,指著照片中其余的面孔,「那麼,她,她,與她呢,又是誰?」

小鄧忽然笑,「都是我的前度女友,前來看我最後一面。」

「對,以後就沒機會了。」

「是,一入區門深如海。」

幸虧行李簡單,三扒兩撥就收拾好。

以他倆的辦事能力與生活經驗,無事不迎刃而解。

不過韶韶也很明白,千萬不能生孩子,否則千年道行,也喪在一朝。

韶韶的同級同事育有一嬰,平時因工作繁忙,交給保姆打理。放假了,內疚的母親特地花一個上午弄了一鍋魚粥,自以為美味非凡,誰知那一歲大孩兒不領情,不肯品嘗,那母親忍無可忍,把辦公廳的威武使出來了,整個鍋壓在孩子頭上,結果母子相擁大哭。

太迷人了,便會愛恨交織,真可怕。

不過母親說過︰「可是他們也給你樂趣。」

韶韶問︰「我呢,我有無貢獻?」

「你一直與眾不同,聰明、可愛、溫馴、讀書用功,生活中沒有壞習慣,你是媽媽的至寶。」

韶韶記得她笑得眼淚都掉下來。

那樣稀罕的一塊寶石,長大了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名。

「你在想什麼?」

韶韶回過神來,「沒什麼。」

鄧志能當然知道她又在懷念母親。

兩人檢查過飛機票及護照後拎著行李剛想出門,電話鈴響了。

小鄧立刻說︰「別去听它。」

「也許只是祝我們一路順風。」

已經拿起听筒,幸好這次沒月兌口答「新聞室。」

「是區小姐吧,現在要叫聲鄧太太了。」聲音輕柔,是位伯母。

「哪一位?」韶韶笑問。

「我姓蘇。」

「呵,你是送威治活那位嗎?」

「正是。」那邊也笑。

「我們好像沒有見過面。」

「見是見過的,那時你還小,不記得,上星期看到報上的啟事,才知道是故人之女結婚了,這電話是新聞室給我的,太冒昧了,不見怪吧?」

做公務員做得一點隱私也無,也只得新聞部。

等在那邊的小鄧,一邊瞪眼一邊指著手表,叫她有話快說。

「蘇女士,我們正出門到飛機場去呢。」

「呵,那麼回來再通話,你們玩得高興點,順風。」識相地「咯」一聲掛斷線。

「蘇女士?」小鄧卻緊張起來,「讓我同她講——」可是韶韶已經放下話筒。

小鄧叫︰「喂,你這人怎麼搞的?」

韶韶莫名其妙,「不是你催我結束對白嗎?」

「我不知是蘇舜娟女士。」

「該姓名對你有特殊意義?」

小鄧蹬足,「你並不關心自己身世。」

韶韶搖搖頭。

她怎麼不顧身世?粵人口中的身世,泛指生活狀況與個人狀態,她區韶韶不知多努力把個人精神及健康狀況維持在巔峰狀態。

至于鄧志能口中的身世,她倒是真的看得開。

「飛機要起飛了,你還不動身?」

他們並沒有去坦幾亞,那個地方黃熱病流行,政治又不穩定,韶韶且不會講法文。

向往歸向往,正如韶韶一直向往到祖國最窮的窮鄉僻壤去教村童英語一樣,實踐起來,又是另外一件事。

他們最終目的地是繁榮安定的夏威夷群島。

雖然俗,照樣玩得很高興。

睡到日上三竿,喝杯香檳醒醒神,再決定吃日本菜還是吃法國菜。

因為家境不太好,韶韶直到要過了二十歲才有機會乘飛機,不過母親已盡量帶她四處散心,她最喜歡澳門,同母親坐三輪車,買蛋卷、看電影,還有,去拉吃角子老虎機器,贏過十塊錢,母親告訴她,那機器又名「一只手臂的強盜。」

後來同母親到拉斯維加斯,韶韶笑道︰「不及澳門好玩。」絕對是真話。

如果不是母親去世,韶韶不會那麼快結婚。

生活並非不美滿,韶韶不想去發掘秘密。

蜜月旅行期間,小鄧念念不忘那位蘇舜娟女士。

以致韶韶說︰「早知把她也請來了。」

「蘇女士是整件事的鎖匙。」

「事,什麼事?」

「你的父親是什麼人。」

「不是你說的嗎,他是誰不重要。」

「對此刻的你來說當然微不足道,可是我好奇。」

「狗拿耗子。」

「那是我的岳父。」

「姻親而已。」

「我們孩子的外祖父。」

「我們沒有孩子。」

「我們一定會有孩子。」

「咄!」

就這個題目本來已經可以好好吵一架,可是微風陽光細沙著實地軟化了韶韶,她改變話題說︰「你知否整個威基基是人造沙灘?唉,假作真時真亦假。」

小鄧卻說︰「那位蘇女士並沒留下電話號碼,你猜,她還會不會同你聯絡?」

韶韶已經睡著,一臉平和。

她的夢境與她的表情剛相反。

她夢見自己來到一間小小的房間,光線柔和,一個中年人背著她坐。

她禮貌地問︰「是父親嗎?」她已成年,且有自信,她完全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正打算不著邊際地問候幾句,那中年人轉過身子來——

臉上沒有五官,是張白板面孔。

韶韶驟然驚醒,遍體生寒。

若想這種惡夢不再持續下去,她非要把答案找出來不可。

第二天他們結束假期飛回家中。

別小覷了區韶韶,在新聞部做了那麼久,被尊稱大姐,當然知道如何憑蛛絲馬跡尋找線索。

她拿著禮物空盒到威治活公司去查訪。

售貨員是個年輕男子,更好辦了。

她說︰「送禮物的朋友並無留下電話,我十分想謝這位長輩一聲,所以來問你們。」

「啊,這套茶具由蘇女士購下,由我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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