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常小姐,我同你拆賬。」
「林海青,商場餅去幾間鋪位便是皇家哥本哈根及喬楊臣銀飾店,請問,你我如何同人家打?」
「各有各客路,不用打仗,大可和平共處。」
憑年輕人那副口才,還真不足以說服常春,可是也許因為常春也曾年輕過,而且,那時誰也不屑幫她的忙,所以,她現在願意听林海青大放厥詞。
終于她說︰「寄賣,四六拆帳,你四我六。」
年輕人還想說什麼,常春一揚手,「你去打听打听,我這鋪位什麼租金,不用多講了,我時間寶貴。」
年輕人居然說︰「在人檐下過,焉得不低頭。」
常春啼笑皆非,回他一句︰「你知道就好。」
那年輕人留下電話號碼走了。
常春順手取起一副滴水型耳環,戴上出去探馮季渝。
馮季渝氣色有進步,常春很高興,然後暗暗一驚︰竟與這位女士培養出感情來了。
馮季渝亦稱贊她︰「史必靈你今日特別好看。」
是因為什麼道理?
「我明日可出院了。」
「女佣我已替你訓練好。」
馮季渝問︰「你時常這樣幫人?」
「舉手之勞耳。」
「瑜兒還听話嗎?」
「她曾表示我們家甜品好吃。」
馮季渝安慰地笑,過一刻她說︰「我常希望有一個你那樣的姐姐。」
常春不語。
「不過,試想想,誰會要我這樣的妹妹?」
常春只得說︰「你有什麼不好,別多心。」
馮季渝看著她,「我知道,是新耳環令你女性化。」
常春月兌下它們,「送給你,慶祝你出院。」
馮季渝握住常春的手,不知恁地,常春竟沒掙月兌。
她願意伸出這雙手拉馮季渝一把。
不為什麼,因為她也是女人,她知道她的苦處。
馮季渝輕輕說︰「我打算同他分手。」
常春說︰「匆忙間勿作重大決定,給他一點時間,也給自己一點時間。」
沒想到琪琪不舍得妹妹回家,痛哭起來。
常春有一個弱點,她最看不得幼兒哭,一時又無解決辦法,便氣曰︰「你同妹妹一起過去住吧。」
誰知琪琪竟說好。
女佣推波助瀾,「住三五天無所謂是不是?」
常春這才想到,女兒終有一天會長大會離開媽媽。
于是她說︰「不行,十八歲之前不準外宿。」留得一天是一天。
但是她親自開車送瑜兒返家。
朱智良則負責接馮季渝出院。
真沒想到那樣一個時代女性對故人會那麼情深義長。
朱智良解釋︰「我當張家駿如大哥一樣。」
兩女陪馮季渝說一陣子話,便告辭出去吃杯茶。
朱智良化妝亮麗,衣著高貴,常春不由嘆息一個人有一個人好。
朱智良自然會一輩子美下去,所有不必為幼兒找學校、看兒科,半夜拗起身來拍拍抱抱的女子都可以美到底。
但是,沒有人會叫她們媽媽,真是,有什麼是不必付出代價的呢?
這時朱智良瞪著她︰「你干嗎笑得那麼鬼祟?」
常春連忙模模嘴角︰「我哪里有笑?」
「你明明在笑我。」
「朱女,別烏搞,我怎麼敢笑你。」
「你笑我到老孤苦無依,一個人住大屋坐大車亦不覺開心。」
常春笑,「我們調換身份如何,你把屋子車子讓給我,我保證快活一如克里奧帕特拉女皇。」
「听听這風涼話!」
「我還得為孩子們的大學學費躊躇呢,你看安康,雖是個鬼靈精,可是心不在功課,將來最多讀一個管理科碩士,好了,你算算,六年學費食宿是多少美金,最諷刺的是,大學生多如狗毛,起薪點只比家務助理高一點點。」
「廢話。」
「我想說的是,從前的父母根本不了解帶孩子的真諦,眼光放得太遠,老是瞻望將來,錯錯錯,養孩子最大享受是現在目前此刻,趁他要抱,趕緊抱抱他,幸虧母親還做得到,皆大歡喜,將來?說不定他的要求至高至遠,大家都會失望。」
「我真羨慕你同馮季渝,什麼都把孩子扯出來作擋箭牌。」
常春沉默一會兒,才說︰「馮女也很勇于承擔。」
「告訴我,那勇氣從何而來?」
常春狡獪地笑,「正如我們不懂一個文弱秀麗的女子如何讀得法科博士頭餃,你也不會知道我們怎樣一手可以抱起十一公斤重的幼兒。」
馮季渝安頓下來。
她沒有閑著,都會求才若渴,廣告公司把工夫送到她家中做,按件收費。
被需要是一種上佳感覺。
第四章
漸漸別的公司聞訊,亦作出同樣要求,馮季渝告訴常春,要是認真一點,收入不比從前差,有幾位移了民的廣告業人士,靠一部傳真機在地球另一頭賺這邊的錢,公司也包涵,何況是馮季渝這種情形。
此刻,她有更多時間同孩子們相處,自從息業在家,瑜瑜睡得好也吃得好,她這才發覺,原來瑜瑜並不太喜歡保姆。
馮女說︰「最實際的是省下一筆置裝費,三年下來可以買一幢公寓。」
只要扶一把,她又站起來了。
她戴著常春送的銀耳環,精神相當好。
常春問︰「那位先生呢?」
「呵他,」馮季渝若無其事地說,「他見我度過難關,很放心,又不怕與我接近了。」
常春默然。
「不過婚事已經告吹。」
常春只是很含糊地說︰「有些人的確不適合結婚。」
馮季渝這才說︰「回想起來,張家駿待我不錯。」
張某的伎倆,常春當然知道。
「我們在酒店套房住了兩個月,」馮季渝就是這點好,什麼都可以講出來,「他天天訂鮮花香檳,傍晚偕我在海濱散步……」聲音漸漸低下去。
常春又客觀地說︰「溫哥華真是個美麗的城市。」
這次連常春都佩服起自己來,這樣有講話天才的人簡直可以去當政治家。
在馮季渝的公寓坐久了,常春發現有許多擺設來自她的精品店,有幾件比較大的水晶擺件已經崩了角,怕是小瑜瑜摔的,要不,就是粗心的女佣。
張家駿是個妙人,把前妻店里的東西挪來擺後妻家中,下意識叫她們有點牽連。
他成功了。
馮季渝問︰「那宋小鈺,是否一個厲害角色?」
常春答︰「有待了解。」
馮女忽然把常春當為大姐,「交給你辦了。」
每個月的一號,都是常春常夏兩姐妹聚頭的日子,這次,她倆約在朱智良寫字樓會面。
常夏經濟實惠地說︰「公寓要是能在此刻出手就好了,多賣三分之一價錢。」
常春唯唯諾諾。
常夏說︰「怕只怕差那麼一點點,屋價又落下去。」
差一點點?常春不怕,常春有的是失之交臂的經驗,她從來不知什麼叫一帆風順,無論做什麼,她總得比別人多下三倍四倍工夫。
差一點點就找到份有退休金有宿舍的好差使。
差一點點就與張家駿白頭偕老。
差一點點就開了分店。
差一點點就在鋪位最低價入了貨。
她是差一點女士,一個不懂得計算的笨女人。
說也奇怪,上天也還待她不薄,生活上一件不缺,既然如此,常春也樂得笨下去,一成不變。
當下她對妹妹說︰「一個人穿多少吃多少是注定的。」
「依你說,都不必鑽營了。」
「削尖了頭皮去鑽,同注定那份,也不曾有超過百分之十至十五的差異。」
常夏笑道︰「姐,我不知你懂術數。」
這時,朱智良推開辦公室門出來,「叫兩位久候了。」
無巧不成書,有人推門進來,大家抬頭一看,那白衣女郎正是宋小鈺。
宋小鈺一怔,「朱律師,對不起我沒有預約。」
大家互相看著,八只眼珠子對得牢。
餅一刻朱智良說︰「請坐,我叫人倒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