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生開門,「早就來不及了。」笑著關上大門。
在梯間她听到喇叭聲震天地響。
荷生對言諾說︰「你太縱容令友。」
言諾笑,「這是他慶祝你生辰的前奏曲。」
烈火自司機位探頭出來,「夏荷生,自今日開始,你正式是個成年人了。」
荷生避開他的目光,「小言,你來開車。」
言諾與烈火換了位子。
「荷生,今天由烈火替你安排節目。」
荷生冷冷地說︰「我的生日由我自己安排。」
烈火咭咭地笑她反應過激。
言諾也笑道︰「我們一整天都喝香檳,不用其他飲料。」
都是那個人的餿主意,荷生有種感覺,她與小言之間所有的寧靜會叫他給破壞掉。
荷生坐在前座,老覺得脖子後面癢絲絲,似有人在她頸後呵氣,她忍無可忍,別轉頭,正待苛責烈火,卻發覺他舒舒服服躺在座位里,用一頂破草帽遮住臉,正在假寢。
不是他。
是荷生疑心生了暗魅。
她漲紅面孔,連耳朵都麻辣辣地燒起來,頸後那只無形的手竟大膽地伸過來撥弄她的鬢腳,她拂之不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是同一只手,昨夜那只手。
荷生低下頭,閉上眼楮,原來真是真的,已經來不及了。
車子停下來。
荷生張開眼楮。
她听見後座有人懶洋洋地問︰「烈雲出來沒有?」
言諾笑說︰「在玻璃門里邊,她看到我們了。」
荷生朝他指向的方向看過去,想象中的烈雲是個卡門那樣的女孩子,同她兄弟差不多脾氣,但是玻璃門內穿白衣的身形十分熟悉。
她推開車門,「我去叫她。」
烈雲正與幾個同齡女友說話,她們一個個打扮得花團錦簇。
走近了,荷生發覺烈雲竟是那日在烈宅偏廳躲向她身後的女孩子,不禁又添一分驚訝。
這個時候的烈雲,卻是另外一副面孔,細軟的短發全部似男孩子那樣梳往腦後,一襲露背白裙,聞聲轉過頭來,看到荷生,她也認出了她。
那群女孩子忽然一陣騷動,原來兩位男生也跟了進來,她們朝異性迎上去。
荷生十分感喟,條件那麼好的女孩子,本市女性人口比男性又是一比一點二,何用這樣心急。
她听得烈雲說︰「我知道你是夏荷生,言哥哥的女朋友。」
語氣天真而清脆,夏荷生馬上喜歡她,親切地說︰「那麼叫我夏姐姐。」
烈雲只是笑。
烈火先走過來,「我們在這里訂了位子,烈雲,參加我們好不好?」
「我只有時間喝一杯香擯。」
荷生看一看那邊,言諾讓女孩子圍得緊緊的。
烈火說︰「我們先過去坐下,烈雲,你等言諾。」
荷生走在他身後,離一截路。這是間私人會所,裝修非常考究,地板是柚木格子,偏偏烈火與荷生兩人都穿著球鞋,沒有半絲聲響。
走廊很長,走著走著,烈火起了疑心︰她還在身後嗎?終于忍不住,回頭看荷生。
荷生見他停步,也就站在原地。
兩人靜靜對望一會兒。
烈火說︰「奧菲斯不該往回看。」
荷生答︰「別擔心,幼羅底斯不在此地。」
吉諾走上來,笑道︰「你們倆肯說話就好。」
不知怎地,烈火與荷生異口同聲地說︰「我們一直有說有笑。」
言諾笑,「哦,是嗎?」
荷生別轉頭去。
烈雲說︰「父親應允我,當我二十一歲的時候,給我一間公寓,讓我搬出去住。」
荷生喝一大口香檳定神。
烈雲放下杯子,「她們在等我呢。」
言諾站起來送她,「玩得開心點。」
烈雲跟荷生說︰「生辰快樂。」
荷生連忙答︰「謝謝你。」
烈雲一轉身,裙據揚開,色如春曉。
荷生贊嘆,「令妹是位美女。」
烈火笑,「我是野獸。」
這並不正確。
他們一家都長得美。
如果你相信優生學的話,便可以肯定烈老爺栽培這樣漂亮聰明的孩子是特別用過心思的。
但敏感的荷生始終覺察到他們三兄妹似乎有許許多多難言之隱,明媚的表面底下不知收藏著怎麼樣的黑暗危機。
她想得太多。
平靜樸素的大學生活忽然闖進烈火這樣一個人,使得荷生遐思不斷。
「荷生,荷生。」吉諾叫她。
荷生拉一拉襯衫領口,「這熱浪叫我疲倦。」
言諾笑,「熱?空氣調節暢順,何熱之有。」
烈火卻說︰「用力抗拒一件事的時候,最消耗精力,一下子就累得賊死。」
荷生問自己︰你在努力抗拒什麼,夏荷生,說呀,你是知道的,你只是不敢說,你只是不敢承認。
吉諾說︰「烈火,你的話最多,快介紹一下自己。」
「我?我是言諾的好友。」
糟糕,夏荷生想︰我是言諾的女友。
「奇怪,」言諾取笑他,「平日你滔滔不絕,偉論最多;絕無冷場,今日水準大跌,令人失望。」
烈火並無自辯。
言諾勤于制造話題︰「把你經營的花圃告訴荷生。」
荷生抬起眼楮,這倒是一個風雅的嗜好。
言諾說︰「我來講也一樣,不對的時候你更正我。」
烈火笑,「少年時的玩藝兒,好久沒去花工夫了。」
荷生好奇,一定是個玫瑰花圃,現身說法。
「來,烈火,帶我們參觀一下。」
花圃在烈家後園一角。
小言說︰「要不是父親逼著他去念商管,或許烈火會成為植物學專家。」
在言諾眼中,烈火沒有缺點。
第二章
車子駛抵烈府,這是荷生第二次來了。大宅靜悄悄,烈火帶著他們自後門走,花園對著山下蔚藍的大海,面積比荷生想象中的大。
她沒有看見嫣紅奼紫的花圃。
荷生不動聲色,她知道言諾與烈火在考她。
她慢慢走到石欄桿處靠住看風景。
她听到烈火輕笑。
荷生低下頭,發覺左腳踩住一棵草本植物,睫是方形的,卵形葉子對生,被她踏碎部分發出一股清涼的香氣,荷生低頭摘一片葉子揉碎嗅一嗅,覺得沁人心脾,頓時涼快不少,她詫異地說︰「薄荷。」
烈火笑,「被你猜中了。」
荷生大感興趣,「其余的是什麼?」
看仔細了,她發覺有許多種植物,大半擁有貌不驚人的小葉子,言諾一一為她數出來︰甘草、天麻、地黃、黃連、艾、菖蒲、茯苓……
荷生高興到極點,蹲下來逐一細賞——「艾葉與草蒲在端午節燃燒薰屋,傳說可驅邪除病」,「甘草是中藥中的百搭呢。」
她忽然看到角落有兩株綠睫碧葉的白花,花形像牽牛花,但是比牽牛花大,于是問︰「這是什麼?」
烈火答︰「曼陀羅花。」
「什麼,這就是鼎鼎大名的地獄之花?」她後退一步。
吉諾說︰「它也是一種藥用植物。」
烈火笑,「是一只為盛名所累的麻醉劑。」
荷生驚嘆,「我可以在此地研究一整天呢。」
佣人捧出冷飲,烈火與言諾走到泳池旁的太陽傘下去。
荷生抬高頭,正在欣賞一邊牆上爬得滿滿的長春藤,忽然之間,她後頸那股麻癢的感覺又來了。
荷生嚇一跳,猛地轉身,一邊用手去拂掃,卻看到二樓露台長窗內站著一個人。
那人隨著荷生的目光隱失。
荷生驚疑地搓揉著後頸。
小言在那邊招她,「過來歇一歇,當心曬壞。」
荷生坐下喝一口冰茶。
罷才誰在窺望?
她听得烈火說︰「父親的意思是叫我留下來,明年待你畢業,我倆全力出擊。」
言諾說︰「我這邊一點問題都沒有。」
烈火答︰「祝我們前途似錦。」
荷生忽然問︰「烈風今天在不在?」
言諾連忙說︰「不,他不住這里,他另外有個家。」宛如烈家的發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