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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妙方 第2頁

作者︰亦舒

「洪霓此刻仍是你們台住?」

「听說剛續了約,嗯,說說你這一筆,新連載幾時開始?」

「妙方,」雋芝攤攤手,「我還有什麼妙方?」

「怎麼沒有︰化丑為妍妙方、長春不老妙方、步步高升妙方、混水模魚妙方,投機取巧妙方……要多少有多少,部可以傳授給讀者。」

雋芝不語,老莫不傀是編輯,主意之多,無出其右。

棒一會兒她說︰「我回去動動腦筋。」

「下個月一號交稿。」

「老莫,」雋芝猶疑,「你不覺得這些題材有點無聊?」

莫若茜抬起個炯炯有神的雙眼看住她,「你想憑地,改變作風,文以載道?」

一句話就險些兒噴死唐雋芝。

「雋芝,練熟一支筆再說吧,插圖小品也不是沒有地位的,切勿妄自菲薄,各人有各人的數路,各有各的讀者,好,會議到此為止。」

她們倆站起來。0

「記住,準時交稿。」

莫若茜的腳步這時滑了一滑,雋芝本能地伸出雙手摻扶她,這時,老莫亦靠椅背穩定雙足。

「你—」雋芝傍疑起來。

莫若茜笑說︰「謝謝你。」

雋芝看住她的身型,「你要當心。」

「真的,平日打慣沖鋒,這下子可要收斂了。」老莫的聲音忽然變得極之溫柔極之忍耐。

我的天,雋芝想,可憐的母牛,她竟懷孕了。

「幾時——?」她怔怔地問老莫。

「明年年中。」老莫喜氣洋洋。

雋芝呵的一聲,接著,啞巴似不知再說什麼好,本來她與莫若西至談得來,此刻距離驟然拉遠,當中一道鴻溝。

一邊莫若簽發覺唐雋芝忽然變色,大惑不解,「雋芝,你為我擔心?」

半晌雋芝才問︰「是不是意外?」

莫若茜失笑,「結婚十年,沒有什麼是偶然的。」

雋芝連忙低下頭,「是,我是有點擔心,閣下年紀不小了。」

「放心,有專科醫生照顧。」

「工作方面呢?」雋芝又替她憂慮。

「哎唷,沒有三頭六臂,還做現代婦女?當然要設法兼顧。」若茜十分樂觀。

雋芝側然,「你會吃苦的。」

老莫忽然有點醒悟,「雋芝,如果我錯了請改正我︰你可是不喜歡孩子?」

雋芝毫不違言,「是,我不喜歡孩子。」

莫若茜不以為忤,笑道︰「這倒是難得的,不過,我相信有一天你會改變主意。」

「永不!」

若請看她一眼,「NEVERSAYNEVER。」

她出去了。

留下雋芝一個人在會議室中愀然不樂。

又失去一個朋友。

萬試萬靈,自此以後,老莫會進入一個狹窄的小世界,僅夠母嬰兩條生命居住,她心中掛著的,只是那個小東西,咀里所說的,也就是那小家伙,那小人霸佔了她所有的時間及七情六欲,她根本無瑕理會日出日落,只在喂女乃與喂女乃之間苟且偷生。

雋芝不寒而栗,打了一個冷戰。

那樣英明神武的一個人……雋芝無限惋惜,本來已經修成正果,百毒不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早些時候,雋芝還正同她商量,兩人或可結伴到阿拉斯加觀賞極光———科學家預測太陽表層在未來一年將極之活躍,太陽風暴粒子吹向地球,與兩極磁場接觸,當使極光更加燦爛美麗雲雲。

一切計劃都泡了湯了,雋芝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投契的朋友,太可惜,對于這種被拋棄的感覺,雋芝殊不陌生,兩個姐姐就如此離她而去。

結了婚還不怎麼樣,一懷著外甥,妹妹就淪為陪客︰「雋芝,明日請抽空陪我看婦科」「雋芝,下午我想去采購日常用品一。」

醫務所一等三數小時,她們翻閱的雜志統統有關婦產科,一幅幅可怕的女性生理圖片,逼使雋芝自備小說閱讀,目不斜視。

熬女們泰半面無人色船憔悴兼疲倦地輪候,極少由丈夫陪伴。

雋芝幾乎想揮舞拳頭大聲問︰「男人呢,男人到什麼地方去了?」

依然固我地上班下班逛街談笑喝啤酒吧。

當時只有十多歲的雋芝已經斬釘截鐵地向大姐後芝說︰「這種事,斷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大姐已累得無暇作出適當反應。

那麼說女子至美的時刻乃身為孕婦之際者可得最佳謊言獎。

目睹秀麗的大姐二姐淪落到這種地步、亦使雋芝心痛不已。

雋芝邊搖頭連嘆息地離開出版社。

回到家門,見一嬰兒車停放門口,四周圍並無大人看守,雋芝趨前兩步,只見一小小幼嬰,正在踢動腿部,嘖,粗心的父母,須知所有意外與悲劇,均在剎那間發生。

正想進一步研究,身邊忽然閃出另一小小人兒,叉著腰,怒目瞪著雋芝。

雋芝對兒童的年齡不甚了了,約莫猜這黑皮膚,大眼楮的小男孩有三歲左右,只見他伸手護住嬰兒車.向雋芝發出警告︰「這是我弟弟。」

唐雋芝忍不住,「呵,你弟弟,你在此保護他,可是這樣?」

小男孩得意地答︰「是。」

雋芝見仍無大人接近,便出言恫嚇這神氣活現,目中無人的小孩︰「好極了,那我就拿一只大麻包袋,把你兄弟二人裝進去杠走。」

那男孩已完全听得懂雋芝說的是什麼,眨眨眼,撥直喉嚨,大哭起來。

雋芝連忙閃進電梯,松一口氣。

真卑鄙得到家了,同小小孩童斗起氣來。

可是雋芝從來不覺得人之初性本善,據她觀察所得,兒量是至至無禮、自私、殘酷、貪婪的一種動物,除非凶過他們,否則就被他們踩在腳底。

是,她不喜歡孩子。

一進門她便接到易沛充的電話。

「約了我六點半,忘記了?」他吃了閉門羹。

「你在何處?」雋芝怪心痛。

「附近。」

「你有門匙,為什麼不開門進來休息。」

「主人不在,我一個人呆坐著干什麼?」

「快上來吧,我已經回來了。」

雋芝知道地狷介,他有他的原則,這樣熟了,一樣拘禮,易沛充曾說過,人與人之間最可怕是混得爛熱,以至毫無私隱,甚至認為兩位一體,你的即是我的,導致尊嚴完全瓦解。

「結了婚呢?」雋芝曾問。

「相敬如賓。」

沛充顯然就在附近,他一下子就上來按鈴。

雋芝一見他便說︰「明天下午我要往翠芝家做保母,我倆娛樂節目告吹。」

沛充見她不勝煩惱的樣子,不禁笑道︰「你看你,你生下來時亦是幼嬰,何必討厭小孩至此,相煎莫太急。」

「我?我才不像他們,」雋芝倨傲地挺挺胸,吹起牛來,「我同維納斯一樣,站在一只扇貝上,冉冉由地中海升起,天女散花,春風拂臉那般出來。」

易沛充存心打趣︰「你肯定當時無人替你拍照留念?」

「有,攝影師叫鮑蒂昔利。」

沛充笑道︰「我愛煞孩子。」

「沛充,所以我倆永遠不會結婚。」雋芝懊惱。

「喂,結婚管結婚,孩子管孩子。」.

「不生孩子,結婚來作甚?」

「那麼,」易沛充同女友斗玩邏輯游戲,「索性生孩子好了。」

雋芝狡猾地答︰「但是我討厭孩子。」

沛充情深款款,「我卻愛你不渝。」

「沛充,你思想雖有偏差,仍不失為一個好人。」

第二天,雋芝準時抵達梁府,翠芝的夫家姓梁,兩個小女兒,由祖父取了十分女性化名字,叫梁芳菲與梁芳華。

雋芝這個不成材的阿姨,自然沒有放過這兩個外甥,分別給她們改了不雅的綽號,菲菲因為愛哭,叫她泣泣,華華在懷中之時,胎動得很厲害,母親難以安寐,故叫她踢踢。

這時菲菲已有四歲,很知道阿姨時常嘲弄即掄調侃她,會露出不悅之情,華華小一點,不過也向母親抱怨過「我不喜歡小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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