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珍,我不想去。」
「我們說好共進退。」
「我又不認識她。」
「你不必說話,靜靜坐一角就行。」
之洋苦笑,「我要是懂得這一門藝術,我還待在這里呢。」
「去,去吹吹牛也好。」
之洋有點好奇,對,今日的吳瑤瑤不知怎麼樣了。
之洋可否同她說,在李梅竺少年時代的一個夢里,你我曾經見過一次面?
當然不可以。
時珍說得對,吳瑤瑤仍然十分漂亮,臉上肌膚略為松弛,可是她沒有用人工手術去收緊,一雙眼楮仍有艷光,最難得的是,感覺敏銳。
她一眼看到之洋,立刻怔住,上下不住打量。
之洋客套地微笑。
吳女士瞪著之洋看了半晌,終于說︰「不可能,年紀不對。」
時珍問︰「什麼不對?」
吳女士指著之洋說︰「你的朋友好像一個人。」
時珍奇道︰「誰?」
吳女士抬起頭,「我大學時期的一個情敵。」
時珍失笑,「瑤姨說得對,年紀不對。」
「可是,我記得很清楚,一切宛如昨日,那女孩也有這樣一雙晶瑩的大眼楮。」
之洋呆住了。
只听得吳瑤瑤女士回憶道︰「是她介在我與梅竺之間,導致我倆分手。」
這時,連時珍也揚起一條眉。
之洋連忙拉住時珍在她耳畔說︰「明明不是時光隧道,她怎麼可能見過我?」
時珍也十分狐疑,「之洋,我一時不能解答你的問題。」
這時吳女士忽然笑了,「其實,我同梅竺性情不合,遲早要分裂,也不必怪人了。」
之洋連忙頷首。
吳女士十分啼噓,「當年我真的深愛梅竺。」
之洋不語,記憶弄人,之洋看到的,卻略有出入。
當年的吳瑤瑤有點嫌李梅竺鈍,不懂伺候討好女性,她對他十分放肆,不顧他的自尊。
吳女士又凝視之洋五官,「那女孩,的確有雙這樣的眼楮。」
時珍問︰「後來呢?」
「她念商業管理,梅竺去找了一次又一次,只是無此人。」
時珍忍不住問︰「她叫什麼名字?」
吳女士想半日,「我不記得了,我沒放在心上,倒是嘉敏,喏,那是你母親,一個勁兒幫著梅竺亂找。」
之洋與時珍面面相覷。
「後來此事亦不了了之,不過你父母二人發覺有許多共同興趣,開始戀愛,而我,我也與新的朋友在一起,那時真年輕,」吳女士微微笑,吁出一口氣,隨即又低下頭,「二十多年就那樣過去了,時間都去了何處?」
無人可以解答她的問題。
吳女士又說︰「今日看到這位小朋友的大眼楮,我想到良多,年紀大了,真正嘮叨。」
之洋連忙說︰「不會不會。」
吳女士猶自說︰「年輕真正好。」
之洋問︰「為什麼我卻老是覺得精神沒有寄托,時間無法打發?」
吳女士說︰「因為你年輕。」
之洋與時珍都笑了。
「如今,你母親已經不在,我十分想念她,你父親則更加淒苦。」
之洋的心一動。
吳女士說︰「我還有下一檔約會要趕,下次再會。」
她儀態萬千地站起來,她們上一代的女性一舉手一投足都有特別的味道,永遠穿輕盈的衣料,增加魅力韻味,打扮上肯花心思。
她一走,之洋就對時珍說︰「她記得我。」
時珍也說︰「之洋,父親那具機器有蹊蹺,在徹底了解真相之前,我們要停止使用。」
「時珍,她見過我,時珍,那真是夢境嗎?」
「我不能回答,」時珍小心翼翼,「幸虧我們安然無恙,否則我不知多麼內疚。」
之洋卻無比興奮,「這比做夢更妙,如果我們可以走進歷史里去……」
「不,」時珍忽然害怕。「讓我們等父親回來。」
「他在何處?」
時珍一愕。
「時珍,我有強烈的感覺,李教授此刻不在現實世界里。」
「什麼,」時珍跳起來,「不準你胡說,你指控家父逃避現實?」
之洋看著時珍。
時珍的臉色漸漸轉為蒼白。
「李教授‘出門’之前的情緒如何,只有你一人知道。」
時珍立刻說︰「我們立刻回家去。」
「為什麼?」
「之洋,去找他的軀殼。」
對,思維出去旅游,身體一定在家里某處。
時珍掩住嘴,「之洋,希望找不到。」
可是之洋有第六感,她知道會找得到。
李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連實驗室在內,約十四五間房間,有部分地方,連時珍都不大去。
之洋不認為宅子里有密室,她想起實驗室內側那間小房間。
時珍說︰「整間房間只得一床一幾,你是看清楚了的。」
「不,還有一只壁櫥。」
「那是放雜物的。」
「時珍,所有的門都要打開看過。」
兩個女孩子奔進實驗室,推開請勿打擾的門,重新走進休息室,時珍立刻去開壁櫥門,發覺上了鎖。
之洋一看,立刻說︰「是聲音鎖,時珍,對它講一句話。」
「講什麼?」
「你對其他鎖怎麼說?」
「芝麻開門。」
櫥門聞聲「嗒」一聲開啟。
時珍與之洋驚呼一聲。
櫥內十分狹窄,可是放著一張椅子,有一個人,靠著椅背,端端正正,舒舒服服坐著,那不是別人,正是李梅竺教授。
時珍十分激動,欲伸手去扶起父親。
「別動。」
時珍的手僵住。
之洋提高聲線,「不可打擾他,讓他維持原狀,他出門已久,隨時會得回來,你若擾亂了什麼,只怕影響他行程,請記住鐵拐李的例子。」
時珍急得幾乎哭出來,「父親,父親。」
「小聲,也許外來的聲音也會使他不適。」
時珍驚惶失惜,「父親,你怎麼會在這里?」
「他一直在家。」
「為何訛騙我說是出門?」
「這是他最重要的一項實驗,不想你擔心或是打擾。」
「之洋,你了解家父好似比我還多。」
之洋抬起頭,是的,因為,她在他年輕時期已經認識他。
之洋輕輕掩上櫥門。
中年李梅竺教授頭發略為斑白,身型維持得很好,臉上仍有那股堅毅的氣質。
時珍焦急問︰「他呼吸是否正常?」
之洋伸手到他鼻孔附近,「我想是。」
「脈搏呢?」
「時珍,別擔心。」
「我怎麼不害怕,他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
之洋喃喃自語,「原來他一直在實驗室附近。」
「他去了那麼久,我怕他回不來。」
「我對教授的研究有信心。」
「之洋,我們去找他。」
「嗄,怎麼找?一個人的思維可以去到的地方比宇宙更加浩瀚。」
「他是我父親,我非找到他不可,我怕有危險。」
之洋看著滿頭大汗的時珍,「茫無頭緒,從何開始?」
時珍跌坐在地上,「一個一個夢境找過去,直至見到他為止。」
「時珍,他其實不想見我們,否則不會安排假的映像在熒幕上與我們對話。」
「那我們該怎麼辦?」
「把櫥門先鎖好。」
時珍對著那具鎖說︰「芝麻關門。」
之洋說︰「讓我們休息過後慢慢商量此事。」
她們走到廚房找出一箱香擯,用冰鎮住數瓶預備喝醉,至少可以暫時麻醉一下。
時珍用手托住頭說︰「真沒想到家父會以身試法。」
「科學家泰半有犧牲精神,居里與夫人均因長期研究放射性物體患上癌癥。」
時珍看牢天花板嘆息,「但是家父進入他自己設計的夢境想必還有其他原因吧?」
「那是什麼?」
時珍喝一口酒,「我老是覺得,他是想回到過去尋找早年失落的一些不知什麼。」
之洋笑笑,「科學家的思維不會如此飄渺。」
時珍說下去︰「把記憶編成故事輸入電腦,再設法進入故事中,也就等于是回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