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防盜設施上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形。
這是誰?
那人轉過頭來,噫,原來是曾國峰。
曾國峰是誰,他便是叫之洋傷心的那個人。
「之洋,在家嗎?」
之洋不得不回答︰「剛回來,有什麼事嗎?」
「勞駕你看看,我有沒有一只古董金腕表漏在你處。」
之洋很鎮定地說︰「我找找著,找到了給你送去。」
對方見她沒有開門的意思,便說︰「我想它大概是在你臥室五桶櫃左邊第三只抽屜里。」
他的意思是,讓他進屋,一分鐘便可以找到。
可是之洋固執,她重復︰「我找到了,給你送去。」
「你不方便開門?」
之洋忽然說︰「我有朋友在這里。」
曾國峰一愣,「啊?」
之洋又再加一句︰「你請回吧。」
那曾國峰無奈,好像沒想到之洋會給他踫一個軟釘子,「我明早再來。」
「明天我不在家,我外出旅游。」
那曾國峰幾乎下不了台,干笑兩聲,轉身就走。
之洋呆半晌,才看看手中吃到一半的三文治,再也沒有胃口,隨手放下來。
什麼金手表!
曾國峰走的時候根本什麼都沒留下。
之洋記得他當時的表情,一輩子不會忘記,他臉上盡是厭惡之意,之洋要是敢多說一句,他保不定就叫她住口。
傷透了之洋的不是分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離合原是十分普通之事,令之洋難過的是他沒有把此事處理得妥善一點,給人留一點兒自尊。
他太急急要掃她出門。
于是之洋匆匆地離去。
至今幾乎一年,又回來找金手表。
之洋走到臥室拉開五桶櫃的抽屜,那只抽屜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正像她的心靈一樣,不不不,她不恨他,也不想與他計較,她只希望他走開,她願意當事情從來沒發生過,以便繼續生活。
之洋猶疑一下,撥電話給時珍。
「時珍,好友,幫我做一件事。」
「又是什麼苦差。」
「去幫我打听一下,曾國峰是否同美姬梅分開了。」
「我沒有興趣。」
「去問一下。」
「為什麼,你想知道?」
「嗯。」之洋遲疑。
「知道了又如何,你打算重回他的懷抱?」
「當然不!」
「既然如此,知來作甚,一切與你無關。」
「他剛才回來找手表。」
「或許他真的丟失了名貴手表。」
「不在我處。」
「那一定是在乙小姐或是丙女士香閨。」
「一定是。
時珍笑說︰「我很高興你終于明白了。」
「多謝指教。」
之洋見時珍不肯幫忙,又找另外一個朋友。
這位朋友分外熱心,答案詳盡︰「沒有呀,他倆很要好,昨天我與美姬梅喝茶,他才來接她,她替他買了不少衣物。」
之洋維持緘默。
那友人笑說︰「你還關心他?」
「問問而已。」
「許久沒見到你,大家出來聊聊可好?」
「最近要出遠門。」
「同誰去?」
「李時珍。」
「呵是時珍,那麼,玩得開心點兒。」
之洋用手托著頭,也許,他真的是來找這只表。
稍後,電話又來了。
之洋沒有開啟熒光屏。
「有沒有替我找過?」
她可以看見他,他卻看不到她。
「找過,不見,一定是漏在別處了。」
他仍然白T恤,牛仔褲,形象健康,看上去令人舒服。
他忽然問︰「你好嗎?」
「托賴,還過得去。」
「听說你辭了職。」
「是,暫時休息一年。」
「那只表——」
「你到別處找找。」
「就是我二十六歲生日你送我那只。」
之洋無言。
「打擾你了。」
「好說,再見。」
之洋掛了線,十分麻木,是嗎,她曾送他金表嗎,怎麼都忘了。
她累極倒在床上入睡,怎麼都敵不過睡魔、病魔、心魔。
累得渾身發酸,躺下來,天旋地轉,如要轉入無底洞中。
第二天起來,呵欠頻頻。再笨,林之洋也已發覺,經常使用李教授的機器,極之耗神。
她找時珍,「你可疲倦?」
「好像被人打了一頓。」
「這是不良副作用吧?」
「一定是,但家父從未向我提及會有這種現象。」
「也許因為太可笑了,試想想,做夢時精神奕奕,睡醒了疲勞不堪。」
「父親仍然沒有聯絡上。」
「以前他也不是每天與你談話。」
「之洋,我們辦公室里缺一個人——」
「我暫時不想復工。」
「來看看,也許你會喜歡我們這里的氣氛。」
「你那里是一家報館是不是?」
「出版公司,包括報紙、雜志及一間印刷社,共三百多位同事。」
「人事一定很復雜。」
「人事這回事,你完全不去理它,反而更好。」
「有人會打過來。」
「你不還招好了。」
「會被毆至眉青鼻腫。」
「可以閃避呀。」
「閃避得法,已是天下至高武功。」
「打算在家躲一輩子?」
「我不知道,看樣子社會一定要給我一定壓力,叫我振作起來。」
「送我上班好不好?」
「我還以為你告假。」
「放假太累,樂得回公司一邊支薪一邊休息。」
「這是正確工作態度嗎?」
「咄,上司最喜歡我這種人,對他沒有威逼力。」
之洋送時珍上班,那時珍,累得東歪西倒,之洋模模她額頭,「時珍,你發燒,顯然是疲勞過度。」
時珍點頭,「看見偶像,太興奮緊張,我沒事,你放心。」
之洋莞爾,時珍最可愛的地方是,她心中始終有一點像小女孩沒長大,每每會露出一絲童真。
時珍辦公的地方叫《宇宙日報》,百多名職員,每人分配一間小房間及一具多用途私人電腦,從早到晚,對牢熒幕工作,根本無須與同事身體接觸,大家通過光縴設備開會、討論、作決定,人像一枚枚蛹,小房間似一只只繭,他們每人在房中自說自話,直至下班。
其實之洋從前工作環境也相仿,辭工一年,散漫慣了,再次踏入辦公室,只覺氣氛詭秘。
「隔壁坐的是什麼人?」
「不知道,也許是會計部。」
「你不過去敲敲門?」
「不好打擾人家。」
這時,有人在擴音器里輕輕說︰「辦公時間已經開始,請專心工作。」
之洋說︰「我走了。」
「對這環境可有留戀?」
「稍遲告訴你。」
之洋離開宇宙大廈,轉到地下商場去逛時裝店。
這時,女士們挑選時裝,只需站在大鏡子面前,衣服一件件會在鏡中人身上出現,選中了,才拿出正式試穿,省下不少時間精神。
之洋在鏡中試了十多款,沒有一件喜歡,懶洋洋坐下。
她巴不得時珍快些下班,攜手共往旅游。
售貨員迎上來,「林小姐,沒有喜歡的衣物嗎?」
之洋覺得不好意思,「要第一套七○三四號吧。」
售貨員說︰「我們已有林小姐尺碼,不過最好再讓電腦量一量。」
之洋依言去量身。
「三十八號。」
胖了,從前之洋是標準三十六號,希望在體重增至四十四號之前可以有點成績。
她拎著新衣出門,獨自到圖書館去坐了一會兒,離去時忘了那袋衣物,又回頭去找,失而復得,也不見得特別高興,因開頭便是可有可無。
之洋忽然有點兒覺悟。
她駕車返家,睡一個懶覺,時珍總算下班了。
一句話道盡了之洋的心事︰「唉,」她說,「度日如年。」
之洋見好友如此無聊,不由地笑出來。
「待我過來你處。」
時珍在教授的書房等之洋。
之洋從前沒有來過書房,一踏進去,只覺十分寬敞簡潔光亮,一張大書桌,一只地球儀,另外是儲藏電腦軟件的文件櫃,四周的空位可以踏腳踏車。
此外就是一株室內盆栽植物,約兩公尺高,正開花,那花如拳頭大,粉紅色,嬌艷無比,之洋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地問︰「這是何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