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
陳曉新訝異,「那真是要人有人,要才有才。」
「你不用上班?」石子試圖改變話題。
失敗,陳曉新緊釘著問︰「是你的男朋友?」
「不,普通朋友而已。」石子掩上門,不欲多談。
她長嘆一聲。
區姑娘邀請她一起去選焙禮服。
石子說︰「我對時裝打扮一無所知。」這是真的。
「你肯幫眼我已經很高興。」
區姑娘不打算穿紗或是緞子,她只想挑一套喜氣洋洋的套裝,配雙手套即可。
石子很欣賞這個明智之舉,她覺得李蓉結婚就該選雪白的大紗裙。
一路在市中心游覽櫥窗,忽然區姑娘說︰「這個好。」
石子一看,連她那樣的門外漢看到招牌字樣都嚇一跳,小心翼翼說︰「這個牌子貴不可言。」
區姑娘笑,「一套不要緊。」
推門進去,幸虧店員殷勤招待。
石子在一旁耐心等待區姑娘試穿,心中莞爾,這便叫作陪他人置嫁衣裳。
另一位售貨員熱心問︰「是你媽媽嗎?」
石子連忙噓一聲,悄悄答︰「是朋友。」
售貨員知道造次,不再出聲。
區姑娘拎著兩套衣服來問︰「哪個顏色好?」
石子一指︰「大紅。」
區姑娘很滿意,「就這套紅色的好了。」
又順便配鞋子手袋耳環,付帳之際,要動用兩張信用卡。
不知是否由男方出這筆巨款。
區姑娘笑了,「我自己頗有妝奩,不勞別人出手。」那當然,老板娘嘛,其實誰出無所謂,只要高興即可。
有了一次經驗,石子自告奮勇,「李蓉,我陪你去挑婚紗。」
李蓉一怔,「婚紗?不不不,我們打算注冊結婚,一切從簡。」
大出石子意料,「為什麼不鋪張一下?」
李蓉笑答︰「我不想太過張揚。」
「那我是沒有機會做伴娘了。」
「那不是太委屈你了嗎,你應當做證婚人。」
「證婚應由老陳擔任。」
「我們再商量吧。」
兩宗喜事待辦當兒,初秋悄悄來臨,石子開學了。
回到學校,她松了口氣,精神正式有了寄托,再無旁騖。
忽然之間她有點害怕畢業,一旦除卻學生身分,不知如何自處,現在再苦,總也還有個目標,畢了業環境若無改進,豈非更慘。
一日放學,發覺麥志明在課室外等她。
石子嚇一跳,在無邊無涯大的大學校舍里找一個學生談何容易,可見麥志明是何等逼切要見她。
「什麼事?」
麥志明垂頭喪氣。
「家里有意外?」
「不,是我自己。」
「快做新郎倌了,有什麼煩惱?」石子心中疑惑不已。
「我們找個地方說話。」
石子帶他到樹蔭坐下,「此地靜,你說吧。」
只見他緊握拳頭、懊惱得出血,「石子,我在多倫多有朋友,他們說,李蓉曾是一個香港人的情婦。」
石子一怔。
「李蓉從未向我提及此事。」
「這可能是惡毒謠言。」
「不,對方有名有姓,在華人社區相當有名望,」麥志明十分頹喪。
石子訝異,「阿麥,你在外國長大,為何如此狷介,你竟為女友過去計較?」
阿麥一怔,緩緩低下頭。
「你那麼喜歡她,又已決定結婚,她亦肯一心一意跟你過一輩子,過去之事如煙消逝,閑雜人等說的是非豈用理會,莫為謠言錯過良緣。」
麥志明的頭越垂越低。
石子沒好氣,「你過去還少得了女友嘛?難保沒有同金發紅發的洋女親密過。」
阿麥的頭又漸漸抬起來。
「眼楮要看將來,看過去有何用?過去她不認識你,你又不認識她。」
「我想問個究竟——」
石子斬釘截鐵︰「不能問,結婚與否,你都無權問及她的過去,人要生存,彼時你又不知她的存在,不能幫她,現在提出來質問于事無補。」
阿麥嘆口氣。
「要不要這個人隨你,請勿要求她解釋澄清。」
阿麥看著石子,「你也不會對未婚夫談及你的過去?」
石子笑了,「我覺得時機到了,自然會說,如不,我的過去,純是我的私事。」
「結婚不是兩位一體了嗎?」
石子大笑,「你不是想玩二人三足游戲吧,當然不是!你仍是你,她仍是她,只不過互相愛護扶持而已。」
「石子,做你的伴侶是幸福的。」
石子卻十分惆悵,「是嗎,為什麼我找不到伙伴?」
麥志明站起來。
「且慢,你思想搞通沒有?」
阿麥點點頭。
「婚期訂在什麼時候?」
「十一月。」
「在福臨門辦喜酒?」
「當然。」
「阿麥,不要理會別人說什麼,切勿告訴李蓉你曾經來找過我。」
「是,我知道。」
「將來她有什麼事瞞你,我來幫你找她算帳。」
「听你口氣,像個大姐。」
石子無限唏噓,「我知道我最終會成為大姐、前輩、導師。」
麥志明笑起來,抬起頭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點頭說︰「這就是大學堂了。」
「來,我們一起走。」
臨分手,麥志明說︰「石子,真沒想到你對李蓉那麼好。」
石子嗤一聲笑出來,「我對誰好你要細想想。」
「是,你一直關心我。」
回到家,才吁出一口氣。
李蓉正在打毛線,石子過去一看,溫柔地說︰「這一行不對了,趕快拆掉重織。」
李蓉笑,「人生有何錯憾若可拆掉重織就好了。」
可惜歐陽乃忠已經不再與石子聯絡。
九月份區姑娘先在福臨門擺喜酒,石子一早去幫忙,站得雙腿酸軟,笑得牙關僵硬。
區姑娘給了石子一個紅封包,叮囑了許多話。
石子眼楮紅紅,都听在耳內。
遠親不如近鄰,這個道理又一次獲得證實。
石子寫信給母親︰「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竟也住下來了,說起英語,口音亦與本土人無異,漸漸月兌盡鄉音,下個月,將把申請表遞進去,不日可與母親團聚……」
母親來了,自然知道細節。
親眼目睹李蓉在婚書上簽名,石子才松了一口氣。
那日在婚姻注冊處觀禮的親友甚多,坐在石子身後是兩個中年女士,絮絮說是非。
「太漂亮了,水靈靈,沒幅相。」
「這種大陸女子,最要緊是找戶頭辦居留拿護照。」
石子刷地一聲轉過頭去看著她倆,笑眯眯說︰「兩位太太真好興致,當心舌頭生毒瘡。」
說是非者忽然遭到那麼直接的搶白,頓時呆住,不敢還嘴,半晌,二人搬到別的地方去坐。
石子一直維持著那個笑容,直至禮成。
李蓉搬走了。
石子又得去登廣告尋找室友。
天氣漸冷,這究竟是北國,很快日短夜長,只得七八個小時太陽,氣溫很快會降至零下。
在這種時節來到溫埠,印象分必定大減。
石子本人卻不介意,前年下大雪,她拍了許多雪景照片,寄給親友觀賞。
她披上舊大衣,去何家做客。
王德晶出來招呼她︰「四柱在上海,有什麼事我可以馬上打電話給他。」
「無事無事,王小姐你太客氣,我來看看可需幫手。」
「不敢麻煩你,現在孩子們很會照顧自己,我稍為跟一跟就可。」看情形不用鬧保姆荒了。
「開學了吧?」
「是,司機已回來銷假。」
「那一切已上軌道。」
王德晶笑,「馬利返鄉,不再續約,新家務助理還在學習,孩子們想念你的上海菜。」
「我的手工十分粗糙。」
「石子你真謙虛,對了,有一件事想請教,我在地庫雜物房找到一塊銅牌,上面有不易居三字,那是什麼意思,你以前可見過這牌?」
石子一愣,馬上反問︰「不易居?」最好不發表意見。
「是呀,多怪。」
「噯,是有點奇怪,會不會是誰有感而發,指這個都會不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