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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易居 第6頁

作者︰亦舒

紅色小跑車。

石子微笑,在上海的時候,她在港產流行小說中看過這樣的情節︰英俊的男生開了紅色跑車來接女朋友,一起去吃喝玩樂……

石子吁出一口氣。

到了家,悠然也已醒來,嚷著要游泳,換泳衣,發覺全部太小,又得置新的。

石子駭笑,怪不得何先生要拼了老命做,維持這頭家真非易事,開銷驚人。

自泳池上來,一只西瓜切開,一下子又報銷掉。

然後,他們才靜下來。

馬利過來笑道︰「石子看得出你喜歡孩子。」

石子與她打點晚餐。

馬利說︰「一個不吃菜,一個不吃魚,一個不吃豬。」

「太多選擇,大可挑剔。」

馬利感喟︰「在我的家鄉——」

石子給接上去︰「可不是。」

四目交投,彼此都有了解。

結果還是決定煎吉列豬排。

石子說︰「若問是什麼,說是雞腿。」

馬利笑著稱是。

石子走到游戲室,用普通話說︰「過來學中文。」

三個孩子齊齊申吟。

要命不要命。

華人一听要學華語,竟會發出這樣痛苦的聲音來。

石子說︰「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自在用英語問︰「你說什麼?」

「留神听,你叫什麼名字?」

「呵,名字,我叫何自在。」

石子更正他,他說不好,引起姐妹一陣哄笑。

待三個孩子搞通自己名字,四十五分鐘已經過去。

石子很惆悵,明天一定全部渾忘,她知道,她在唐人街教過中文,真是天路歷程。

她站起來,「我要下班了。」

小悠然頭一個大吃一驚,「下班?去哪里?」

「回家呀。」

自在跟著問︰「為什麼要下班?」

「我只在這里工作,當然要下班。」

寫意問︰「你不能不下班?」

石子笑,「只有母親永不下班。」

自在頹然,「我們的母親卻放大假去了。」

石子說︰「我會收拾行李盡快搬來此地住。」

「那麼,你可以整天陪著我們?」

「我願意,可惜晚上我還有另外一份兼職。」

寫意問︰「豈不是太辛苦了?」

「你得明白,生活本來艱苦。」

寫意問弟弟︰「是嗎,自在,你覺得生活艱苦嗎?」

石子嗤一聲笑出來,若非出自孩子之口,會當是諷刺之言。

她借用東家的車子駛下山去,這一程的汽油她不會佔何宅便宜。

她先回家向房東退租,房東並不在乎,溫埠房屋出租的空置率幾乎接近零,不愁找不到租客。

拎著一只行李箱,從一處流浪到另一處,總是少了一個永久地址。

石子一直想訂閱雜志報紙,可是一直搬來搬去,不知下一站在何處。

又要搬了。

想起上海的老房子、木樓梯、鐵皮信箱一只只釘在樓梯口,電視天線全搭在牆外,申請一只電話不曉得要等多久,且貴不可言,手續繁復。

發了一陣子呆,才到福臨門開工。

今天有人包了全廳辦喜宴。

新娘子臉圓圓,十分福相,正敬酒,隆地一聲,冷氣壞了。

老板娘連忙出來說︰「好極了,好極了,這段婚姻從頭到尾都保管熱情,絕無冷場。」

主人家一听,果然如此,反而大樂,一邊揮汗一邊吃菜。

石子微微笑,出來做人真不容易,區姑娘如此玲瓏剔透人才,不過是在唐人餐館掌櫃。

石子她?不用提。

區姑娘在後邊打電話找修理人員,喃喃咒罵。

「換了在香港,此刻已經修好了!」

大師傅安撫老板娘,「也不會神心效率啦,這種事,跳破腳也不管用,慢慢來。」

區姑娘抬起頭,「說是星期一才有人。」

「你若願意破財擋災,我可以幫你找人。」

「喂,明明大廈業主包管理費。」

大師傅聳聳肩攤攤手。

區姑娘忍著肉痛,「多少?」

「出門八十,一小時工資四十。」

石子大奇,「這麼貴?好發財。」

大師傅嘿嘿笑,「是我小舅子,行行出狀元。」

那師傅來了,年輕、長得不錯,檢查過,說空氣調節器要換一塊電腦板。

「你有現貨?」

「這一款冷器時時壞,很多客人都抱怨過,二百六十五。」

石子在旁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這簡直是乘火打劫。

那小伙子聞聲轉過來,在悶熱嘈吵的廚房角落,他看到了一雙亮晶晶的眸子。

接著,他听見有人叫︰「石子,上菜,石斑魚塊都涼了。」

那雙寶石眼的主人連忙搶出去,在他身邊擦過。

他在餐館打烊時把冷器機修好,收了支票,卻沒有即刻離去。

他走到石子身邊坐下,石子抬頭詫異地看著他。

「我叫麥志明。」

石子點點頭,「是陳師傅的內弟,是嗎?」

年輕人有點忸怩,「我,我走了。」取起工具箱。

老陳走過來,「阿明,送石子一程。」

「不用,我自己有車。」

小伙子聳聳肩,靜靜離去。

老板娘出來看到,「這家伙,劫完財又想劫色?」

眾人大樂,笑個不停。

老陳豎起大拇指,「好眼光,看中福臨門的花魁。」

石子也來起哄,「什麼,他看中我們區姑娘?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區姑娘也笑了。

老陳說︰「我這小舅子頭子活絡,肯動腦筋,又有一技傍身,人品好,行年二十六,尚未娶妻,高貴林、北溫,都有房子收租。」

石子收拾衣物下班。

「怎麼,瞧不起他是個藍領?」

石子答︰「這句話可折煞我,我有何資格看人?」

「咦,大學生呀。」

石子嘆口氣,「明年學費尚不知在什麼地方。」

「叫他付好了。」

石子笑,「那我得付什麼給他?他數口多精。」

「你想想吧。」

區姑娘笑,「那就看有無緣分羅。」

石子推門離去之際,尚听得老陳道︰「你想這冷器機為何早不壞遲不壞?就是叫他前來與石子相會——」

她已經太累。

謗本看不清楚這些男生的真面目。

有時,實在倦得發慌,真希望一眠不起,可是掙扎著起來,又是一天。

坐在車中,石子忽爾怔怔落淚。

奇怪,今夜與別夜有何不同,怎麼會哭起來?

連忙擦干眼淚,駕車回何宅。

屋子設計得好,工人另有門口出入,才掏出鎖匙,馬利已經聞聲替她開門。

「還沒睡?」

「正在祈禱。」

「內容如何?」

「保佑我將來嫁個好丈夫。」

石子邊月兌鞋邊說︰「那麼誠心,不如叫上帝保你自己。」

「石子,你不會明白,你長得美,你有前途——」

石子嫣然一笑,「謝謝你,早點休息。」

再美,倒在床上,不過像只美麗的死豬。

第三章

一早,三個孩子決定游泳。

石子堅持他們略吃早餐才下水。

馬利在樓上收拾房間。

石子幫忙打點。

一看,悠然的薄被全濕,「怎麼一回事?」十分狐疑。

馬利小小聲答︰「噓,已看過醫生,說濕床不能責怪她,這是心理病,自從她母親離家出走以後就間歇發作。」

石子呆在當地。

「通常都是靜靜換過洗淨,不過床褥上已鋪了膠墊,不礙事。」

可憐。

馬利嘆口氣,「都會過去的啦,都會長大,都會忘卻。」

石子不語。

「有一任管家為此事大驚小敝,叫何先生開除了。」

石子點點頭,「臨睡前,或者不要喝那麼多水。」

「半夜口渴,她自己會斟水,醫生說,她或許想吸引更多注意。」

「什麼醫生?」石子懷疑。

「兒童心理病醫生。」

石子不安,「小題大做,兒童在七八歲時括約肌偶然失控也不出奇,何用看心理醫生。」

「是何太太意思。」

石子推開窗戶,看到他們三姐弟妹正在打水球,也不算太壞,也有快活的時刻。

馬利在身後問︰「最近中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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