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佳坦然說︰「我已經擁有太多,故無所求。」
華自芳一怔,漸露妒意。
志佳再給她補一句︰「自芳,知足常樂。」
她分明是來向應佳均要什麼。
「你不問我來干嘛嗎?」
志佳嘆口氣,「人來人往,與我何干?」
她上車,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華自芳見她一走,就累得整個人掛下來,再也挺不起胸膛。
佟志佳完全勝利,因為她不再和他們計較,她心目中己沒有他們。
吃了敗仗的華自芳落魄地低下頭。
應佳均親自開門給她。
他知她為何而來,遞上一張支票。
華自芳一看,立刻說︰「數目少了。」
「我拿不出那麼多。」
「我不接受這個。」
「我沒有更多,要不要隨你。」
華自芳只得收起支票,恨恨地答︰「太沒有辦法了。」
「可是你比我更糟。」
華自芳提高聲音,「但願我可以像佟志佳,完全不記得有你這個人存在。」
應佳均說︰「那要對我完全無所求才做得到。」
「你仍然愛她。」
應佳均沉默,過一刻說︰「是嗎?你倒是比我們更清楚。」
應彤聞聲輕輕走出來,大方地朝華自芳點點
華自芳看到那張小面孔,著實嚇一跳,小女孩長得像和佟志佳一個模子里印出來。
「這麼大了。」華自芳驚嘆。
小女孩過去握住案親的手。
應君的五官融化松懈下來,輕輕擁抱女兒。
華自芳嘆口氣,他己不需要別人。
「我告辭了。」
小女孩禮貌地說︰「再見。」
華自芳說︰「為了孩子,你亦應原諒她的母親。」
應君說︰「彼時,我與你也許過分了一點。」
華自芳不語,應君開門給她走。
肯定是。
當佟志佳說出她已懷有孩子,他們的反應是仰天大笑,然後,華自芳記得應佳均對佟志佳無限鄙夷的說︰「我知道,你不過想我同你結婚!」
連華自芳都覺得這不大像人話,她遲疑了,但遲疑得不夠,所以她有一次結婚記錄。
這次來見應君,並非討錢,那筆款子,是她與應君合股的產業變賣所得,由應君分期攤還,但在外人看來,活月兌就是不爭氣的前妻去追討贍養費。
應佳均一輩子走不上慷慨體貼這條路,實非理想對象,宜速速忘記這個人。
那邊廂,早已把應君忘記的佟志佳正與摯友朱爾旦商量大事。
「小朱,假使我告訴你,我有個五歲大的女兒,你會怎麼想?」
小朱一呆,「這是真事?」
「絕非杜撰。」
「我會想,佟志佳終于不再把我當場面上的朋友了,她願意與我商量她的私事,真是友情大躍進。」
志佳展開燦爛的笑容。
「接著,我會問︰孩子在什麼地方?」
「和她父親生活。」
「是個女孩子?」小朱吃一驚,「你得把她接回來。」
佟志佳答︰「這是我最終目的。」
「讓我幫你。」
「小朱,我需要一位醫生證明我精神健全,我還需要一位精明的律師。」
「沒問題。」
「現在,我打算把細節向你和盤托出。」
「等一等,先讓我準備一下。」
朱爾旦站起來,挺起胸膛,做了三下深呼吸。
真的,佟志佳很同情他,替別人分享秘密實在是一項心理負擔。
「說吧。」
呵,終于有機會把她所知原原本本告訴一個可靠的人了。
佟志佳把她的遭遇按照時間次序娓娓道出,待朱爾旦听完這個故事,天已經黑了,黃昏已過。
小朱已是個十分理智的人,但他听畢故事,也覺得頭昏腦脹。
「可憐的志佳!」
「你的評語再正確沒有,但是關鍵在于我並不記得,假使我不覺得痛,又有什麼可憐?」
朱爾旦抬起頭,想了一想,「你可覺得傷口存在?」
「不。」
「你肯定已經痊愈!」
志佳松一口氣,撫著胸口。
「大多數人都可以做得到,時間治愈一切憂傷,不過愈合得這樣完整,卻需要點運氣。」
「小朱,她是個十分可愛的孩子。」志佳來不及告訴好友。
「一定。」小朱肯定。
「但是爭取她的撫養權可能要花上好幾年,我想以她的幸福為重,萬一達不到目的,我願意退讓。」
小朱說︰「這好像是我一貫認識的佟志佳。」
可是陰暗中還有一個不甚理智的、流動、幼稚、易為人利用的佟志佳匿藏著,說不定再一次在不幸的時刻出現……
朱爾旦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不會再來了。」
「你怎麼知道?」
「她用盡了精血,她己死亡。」
「我真可憐她,那些人與事,太不值得。」
「年輕、愚蠢、無知,總會被人利用。」
「太渴望被愛了。」
朱爾旦說︰「那不是缺點。」
「但是個致命的弱點。」
「此刻的你還有這個致命傷嗎?」
「我已把它當鏈門似收藏妥當。」
「好家伙。」
「即使是佟志佳,也會學乖。」
「我送你回家。」
「勞駕你了。」
在歸家途中,小朱忽然說︰「這與風俗有關。」
「什麼?」
「你別看社會風氣像煞開放,實際上頑固分子的勢力仍然根深蒂固,但凡男女關系出了紕漏,離婚婦人還是得承擔一頂大帽子。」
「我完全明白你說什麼,女方承受的壓力是要大一點,你看倉,英俊、能干、好修養,幾乎是十全十美的一個角色,沒有人會怪他見異思遷,三心兩意,一定是佟志佳有毛病……」
小朱看她一眼。
「都說閃電不會擊中目標兩次,可是你看我。」
小朱說︰「听說那位女士已搬到倉的宿舍了。」
佟志佳惱怒︰「你這個是非人!」
「我住他隔壁,很難不是非,那樣小小一個單位,不知如何擠得下兩個人。」
志佳抬起頭,「兩為一體,不就行了?」
「行嗎?我情願保留一點自我。」
志佳越來越覺得朱爾旦有趣。
「志佳,你好像已經把他忘了。」
「是,忘了,所記得的,也不過是記憶。」
朱爾旦居然把這句話听懂了,非常高興,人總有自私心理,他希望佟志佳把記憶都速速埋葬。
餅一天,志佳向應佳均申請把應彤帶出來。
應君獲此尊重,語氣大有好轉。
「你不介意我問一聲,你帶她到什麼地方?」
「舍下,我做了隻果餡餅。」
「啊!」應君說︰「好主意。」
志佳不願與他談下去,和傷過她的人宜維持一定距離。
餅一會兒他說︰「請小心駕駛。」
「公司的司機極之有經驗。」
應君語結。
她比他冷靜,她比他有辦法,她比他周到,她處處勝于他。
事實上,他此刻完全不介意她出現。
據女佣形容,她每次前來探訪,總是打扮得無懈可擊,「太太用的香水十分清幽。」女佣說。
她要不穿純白,要不穿混色花,都是幼兒喜歡的顏色,顯然經過深思熟慮。
「一來一回,頂多兩小時。」
「我同意。」
應佳均那天特地在家等孩子回來。
小女孩一臉興奮,立刻對父親說︰「媽媽的家很大很漂亮,共有四間房間,有一間,完全屬于我,媽媽說,將來我稍大的時候,征求過爸爸同意,可以去住上一兩天。」
應佳均有點困惑。
她什麼都想到了。
從前的佟志佳,去到哪里是哪里,憑感情用事,頭痛卻跑去醫腳,慌亂間又傷了手,統共叫人生氣。
半晌他問︰「房間布置得很好吧?」
「有自己的浴室與電視機,床是白色的,床頂有帳幕,媽媽並且說,我是她的小鮑主。」
「我很高興你們相處得這樣好。」
「她不會再生病了吧?」
「不,她身體已經大好。」
小孩松口氣。
「媽媽還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