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卻精于選擇,馬上叫︰「爹爹,爹爹,」語氣焦急。
志佳清醒過來,把孩子交回應君。
只見應君緊緊抱住女兒,雙目通紅。
佟志佳呆呆站一邊。
「我知道你會來,」他說,「你不輕易放過人。」
看樣子他真的很了解佟志佳。
佟志佳倒是尷尬萬分,怕他召警驅逐,連忙說︰「孩子十分可愛。」
那小女孩轉過頭,把左手食指及中指遞入嘴中嚼食,一邊細細打量陌生女客。
志佳笑︰「唷,你也是左撇子?」
她本人自幼用左手,佟案花去九牛二虎之力,才使志佳學會用右手書寫。
應佳均這時用極詫異目光看牢佟志佳。
志佳向他頷首︰「對不起,打擾了,我這就告辭。」
應君以不置信口氣說︰「就這樣?」
志佳十分好奇,反問︰「不然還怎麼樣?」
應君說︰「天,你真的全忘了。」
那口氣,同華自芳一模一樣。
志佳緩緩抬起頭︰「我忘了什麼?」
應君不願再與她對話,「馬姬,送客。」
他抱著女兒進內室。
志佳只得放下水果離去。
華自芳真幸運,有那麼可愛的一個女兒。
假如她是她,必不放棄那孩子。
暖烘烘的小身體,抱在懷中,舒適溫馨,志佳回憶剛才的感覺,猶有余馨。
成天就和她廝混即可,還用做什麼事?
志佳忍不住致電華自芳。
「你沒告訴我,你與應佳均有一個孩子。」
華自芳在那邊一聲不響。
「看得出應某深愛那個孩子,真奇怪,和孩子的生母一點感情也沒有,但視她所出的骨肉如命根,這真是一個矛盾之至愛恨交織的世界。」
華自芳仍然默不作聲。
呵,志佳想,她不願意提起此事。
「請恕我問一句,你有否定期探望那個孩子?」
華自芳仍然沉默。
志佳自嘲︰「看我,真多事。」
半晌華自芳才說︰「你真的不記得了?」
志佳吁出一口氣︰「你們要到此刻才相信。是,有四年時間所發生的事完全在我記憶中消失。」
「志佳,那不是我的孩子。」
「嘎!」
「我從未生育過。」
「呵。」
「事實上,我與應君分手,和那孩子亦有莫大關系。」
志佳非常震驚,她無意中掀開華自芳的瘡疤,「對不起,我誤會了。」
志佳掛斷電話。
她甚覺歉意,觸動舊傷,楚痛不在話下,牽動那份恥辱,才真正要命。
志佳正不安,方女士推門進來,「要不要看藍圖?」
志佳強笑道,「全交給你了。」
「難得你肯權力下放。」
「方,你有兩個孩子可是?」
「大女十歲,小女八歲。」
「你深愛她們?」
「啊!有什麼事我必定先挾著這兩個孩子走。」
方女士十二分肯定。
志佳微笑,「說得好。」
「怎麼?動心?」
「嗯,昨日,我看到一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身不由己,把她擁在懷中。」
「可怕又防不勝防的母性因子發作了。」
「是。」
「乘來得及,成家立室吧!」
志佳側著頭苦笑,「連對象都沒有呢,空中樓閣,水花鏡月。」
方女士嚇一跳,那英俊的醫生怎麼了?
志佳補一句︰「我失戀了,被拋棄了,十分痛心。」
方女士嗤一聲笑出來,能如此活潑傳神地形容一件事,可見創傷不深,毋須擔心。
志佳無奈,「時代進步,一切講風度修養,已不作興把事情鬧大。」
方女士輕輕說︰「人不愛你,你要自愛。」
「真是,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先弄得自己丑態畢露,家散人亡,並無益處。」
「所有的創傷終有一日會得痊愈遺忘。」
志佳微笑,「人體構造真真奇怪。」
「感謝上帝。」
話雖然這樣說,那日下午,志佳想到與倉共度的快活時光,不禁黯然。
這可恨的華自芳,一次又一次自她手中爭奪伴侶,明知勝利亦等于失敗,她還要再接再厲,在所不計,報前世一箭之仇似勇往直前,佟志佳與華自芳,不曉得誰比誰更悲劇。
傍晚,秘書已經下班,電話自動接進來。
志佳听見熟悉的男聲喂一聲,脈絡活動,問道︰「倉?」
「不,我姓應。」
志佳怔住,他怎麼會主動同最最恨惡的一個人聯絡?
「我已考慮清楚。」
志佳如丈八金剛,模不著頭腦,考慮什麼,應某在講什麼話。
「親友們亦勸我看孩子份上退一步。」
孩子,呵那小女孩子。
志佳不由問︰「你怎樣打算?」
「二十四小時通知,你隨時可以來看小彤。」
那秀麗的小女孩叫小彤。
「呵,謝謝你。」
「我希望你合作,守信用,如果帶她外出,留下聯絡電話,不要超過三小時。」
志佳驀然抬起頭,應君當她是誰?莫是找錯了人,「我是佟志佳。」
對方不耐煩地說︰「我當然知道你是誰。」
佟志佳還想說個清楚,被他打斷話柄。
「你要用比較溫和的方法接近小彤,畢竟她已有多年沒見過你,佟志佳,你最擅灑狗血搞花樣,莫說我不警告你!」
志佳耳畔嗡嗡作響。
「小彤昨日問我,你是什麼人——」
志佳听到自己的聲音給他續上去,「我是什麼人?」
輪到那邊死寂一分鐘。
「我是什麼人?」志佳听見自己追問。
「你是真還是假?」對方不怒反笑。
「請你告訴我。」志佳自問再誠懇沒有。
「你猜你是小彤的什麼人?」
志佳沉默。
她緊緊閉上雙眼,盡力思索,企圖把至遠至深的記憶追溯出來,但是用盡全力,卻無半點蛛絲馬跡。
就在這個時候,志佳听到那邊有小小稚女敕聲音傳來︰「爹爹,你和誰說話?那是誰?可是媽媽?讓我和媽媽說幾句!」聲音漸漸接近︰「媽媽,媽媽。」
志佳全身發抖,眼前一黑,話筒噗一聲落下,她昏倒在地,頭撞到寫字台,發出極大的聲音。
辦公室門虛掩著,外頭有同事听見聲響,連忙跑進來,一見這般情況,即時搶救。
佟志佳在醫院醒來。
睜開眼楮,只覺眼前一片潔白。
靶覺十分舒服,像是長久沒有睡過一次好覺,這趟是例外,她輕輕伸一個懶腰。
雪白房間有一扇窗戶。
窗外樹枝上尚余零星落葉,這必定是個冬日早晨,室內散發著鮮花的芬芳。
佟志佳撐著雙臂自床上坐起來。
呵,剎那間她把前因後果完全想起來了。
心神亂到極點。
佟志佳捧著頭,記憶呵記憶,為何你只能去到大前年的冬日?
她覺得煩擾苦澀之至。
假使永不醒來,豈非反而寧靜。
她遞起雙腿,才想下床,病房門被推開,一位白衣護理人員笑說︰「早,今日天氣真好,佟小姐,你記得我嗎?」
「早,馬利。」
那個叫馬利的看護說︰「倉醫生很快就來看你。」
可是另一位醫生比倉醫生更快趕到,他是朱爾旦。
小朱見佟志佳已蘇醒,松口氣︰「謝天謝地。」
志佳有點羞愧,連忙找個堂皇的藉口︰「我是積勞成疾,終告不支。」她怕他誤會她諸多做作。
小朱嗤一聲笑出來。
看護出去了,小朱在她身邊坐下,「志佳,你生育過?」
佟志佳一呆。
他解說︰「你進院來,由我負責檢查。」他握住志佳的手。
志佳點點頭。
「那孩子呢?」
必心與多事是完全有分別的。
「我剛得知她的下落。」
「她有多大?」
「五歲。」
「發生什麼事?從未听你提過。」
「小朱,說來話長,慢慢才跟你說,此刻勞駕你速速替我辦出院手續。」
「慢著,倉開完會馬上就來。」
「我就是不要見倉。」
「志佳,何必賭氣。」
「小朱,他一定以為我出手段拘留他,心中怪我戲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