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佳說︰「真好想象力,上帝怎麼說?」
「不能換呢!分配到什麼就得那樣過一生了。」
「真可怕。」
「志佳,你得到的,已是上上簽。」
志佳的氣忽然平下來,她的五官放松,握緊黃珍的手︰「真愛听你說話,像是特效藥,一听百病消散。」
「過獎了。」
「真該替銀河雜志主持一個信箱。」
「這就變了揶揄了。」
志佳低頭︰「有時真覺得不堪寂寞,舉目無親。」
「別開玩笑,志佳,你父母俱在,還有弟弟,男朋友隨時隨地殷勤侍候……別叫人妒忌才好。」
黃珍不讓她有訴苦的機會,這也對,免得越訴越苦,越說越氣。
不知是誰講的,不喜娶與娘家過分親厚以及姐妹一大群的女子,免得她芝麻綠豆什麼都回家申訴,小事化大,不可收拾。
志佳回到寓所,看到電話錄音機上有人留言。
「志佳,我是倉,小冰先生約你明天見面。」
志佳嘀咕,真新鮮,不找她,反而找到了倉。
倉像是知道女友會不高興,預先補一句︰「也許,小冰先生認為男人與男人講話較為方便。」
志佳只得等待明天。
她並不知道那個時候,倉已經坐在小冰面前。
小冰訝異︰「小伙子,我約你明天。」
小伙子調皮起來也真調皮︰「你約佟志佳明天。」
「呵,是嗎?」
「是,你約我今天。」
「你好像很心急。」他端詳倉的面孔。
倉嘴角笑意殷然,但是眼楮里閃過一絲焦慮。
小冰明白了一半︰「這位叫黃珍的女子,在你心目中,地位不輕?」
倉嚇一跳,呵心事一下子被人點破。
他低頭不語。
「而佟志佳,則是你的未婚妻?」
倉答︰「我們尚未訂婚。」
小冰咳嗽一聲︰「有人對處理三角關系要額外留神,有人最好不要辜負有人一顆芳心。」
倉笑得十分勉強︰「小冰先生別開我玩笑。」
「我是說你嗎?我只說有人。」
「是,是,」倉唯唯諾諾,「黃珍有何消息?」
「黃珍,並不是黃珍。」
這個倉也知道。
小冰取出一張電腦打印紙︰「她的真名字,叫華自芳。」
那真是一個好听的名字。
「小冰先生,這麼短時間內,你如何找到她的身分?」
小冰嗤一聲笑出來。
倉知道這是取笑他的無知,既然掛起招牌做生意,當然有點能耐。
小冰伸出右手,反過掌心︰「指紋,小伙子,指紋。」
倉奇問︰「你們如何套到她的指紋?」
小冰嘆口氣︰「我派人去過銀河雜志社。」
倉一怔︰「你在警局有熟人?」
小冰否認︰「我沒那樣說過。」
「呵,對不起,那麼,貴偵探社的資料室實在令人驚嘆。」
「小伙子,你忽然聰明了。」小冰稱贊他。
倉急不可待︰「華自芳是個怎麼樣的人?」
小冰答︰「在這里。」
倉接過資料︰華自芳,女,二十六歲,一九六六年二月十五日生于香港,八四年畢業于美國加州三藩市州立大學文學系——
倉一呆,這華自芳竟與佟志佳同年在同一學校同一系畢業。
他讀下去,婚姻狀況︰離異。子女︰無。
倉抬起頭,奇怪,他本人在不久之前好像也提供過類似詳盡資料給人家。
呵對了,他最近申請過信用卡。
現代人要失蹤,實在不是易事。
他讀下去,華氏畢業後曾為加州康狄納斯出版社工作四年,職位︰魅力雜志助理編輯。
倉越讀越奇。
他沖口而出︰「企圖,到底有什麼企圖?」
小冰說︰「是,也許有企圖。」
倉握住拳頭,他擔心兩個女子的處境︰華自芳不知給什麼人利用,而志佳,那些人在她身上想得到什麼?
小冰又說︰「不過也有可能是真失憶。」
又來了,倉無奈地看小冰一眼。
小冰先生卻說︰「我的任務已經完畢,由你把事情經過向佟志佳交待吧,我不耐煩再見那壞脾氣小姐了。」
「可是——」
「可是什麼?」小冰拂袖而起,「我又沒打算收取費用,別妄想對我發號施令。」
倉只得賠笑,「前輩誤會了——」
「我什麼都沒誤會。」
他己退入後堂。
倉在會客室呆了一會兒,見沒人理他,只得打道回府。
他一夜不寐。
以華自芳那樣的資歷,跑到銀河雜志任職,簡直是董事人才任打雜,她為什麼要那樣做?
她是佟志佳同班同學,為什麼志佳不記得她?
十萬個為什麼統統涌至倉腦海。
他並沒有忘記,佟志佳之所以可以認得華自芳,是出于他倉的介紹。
倉額角冒出汗來。
這樣做,就是要叫佟志佳不起疑心。
第一步棋子,就是倉他。
倉不甘心,幾乎立刻想上門去找晦氣。
不能打草驚蛇。
倉終于忍到天明。
他洗一把臉便去找黃珍。
她來開門時甫睡醒,臉上沒有化妝,看上去比平時小樣︰「呵,倉君,是你?早。」
倉揉揉眼,不願相信她是壞人。
「有事嗎?」
「我做了個噩夢。」
「必定是個可怕到極點的夢,一早要來找朋友壓驚。」
倉不語。
小客廳內只得兩張椅子,他一坐下來,伸長腿,已霸佔了許多空間。
黃珍給他一杯又濃又黑的咖啡。
倉正需要這個。
「你在喝什麼?」他好奇問。
「我喝香檳。」
早上七時三十五分喝香檳,真是個暖昧的習慣。
倉覺得黃珍混身是耐人尋味的疑點。
本來,他一上來就想拆穿她,見到了她,卻不知如何開口。
「那是個怎麼樣的噩夢?」黃珍問。
倉答︰「我夢見有人欺侮志佳。」
「志佳已經成年,她懂得保護自己,別擔心。」
「又夢見有人欺侮你。」
黃珍沉默了,過一會兒反問︰「誰,誰對我壞?」
「不管是誰,我必不放過他。」
黃珍驀然抬頭,她真沒想到倉會為她見義勇為,連忙壓抑感動之情。
「假如你有苦衷,你可以告訴我。」倉語氣誠懇。
「但是我沒有衷情。」黃珍笑笑說。
倉十分苦惱。
她硬是不肯說實話。
倉問︰「志佳派人去調查你,你是知道的吧?」
「怎麼樣?」黃珍坦然無懼,「有結果了?」
倉點點頭。
「我是誰?」
听她的語氣,看她的表情,黃珍真似完全不知道她是誰。
「你本名叫華自芳。」
「慢著,志佳知道沒有?」
「我呆會兒就告訴她。」
「你應當先通知她。」
倉怔住。
「我並無秘密,你毋須維護我,你應以佟志佳的利益為重。」
倉悻悻然︰「這次我並不同情佟志佳,她毫無必要掀你的私隱。」
黃珍不語。
「知道你叫華自芳有什麼用?和叫黃珍有何分別?會因此和你絕交嗎?」倉煩惱。
黃珍緩緩地說︰「去,由你去把這個名字告訴她。」
倉沒想到黃珍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時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
剎時間有一個個疑團涌上他的心頭,黃珍的態度太自然了。
她仿佛坐在那里等待她的真姓名被發現。
倉站起來,他需要時間思考。
黃珍叫住他︰「等我十分鐘,我們一起回出版社。」
倉問︰「我該叫你什麼?」
她略一猶豫,笑︰「還是黃珍好些。」
倉嘆口氣,他如不是關心她,他如不關心佟志佳,何用這樣失態。
在車上,倉問了一個很幼稚的問題︰「珍,你是一個壞人嗎?」
黃珍並沒有恥笑他,她看他一眼反問︰「你呢,你有沒有做過壞事?」
「以我自己的標準,我並不壞。」
「毛病就是出在這里,我們看自己,和人家看我們,自有很大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