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茱莉漸漸遠去,心里不知是什麼味兒。
希望我有一枝槍,可以馬上射死那個小子。希望我有一把劍,可以刺死那個小子。
但是我不能那麼做,殺人償命,母親會傷心透頂。
我正在胡思亂想,行動幼稚——
「喂,陳哥哥!」
我低頭一看,「小明!」
「你怎麼了?臉孔這麼紅?」他瞪著我看。
「別提了!」
「好久沒見你,到你釣魚的地方去找,也沒找到你。」
「你怎麼曉得我在什麼地方釣魚?」
「姊姊告訴的。」
听到「姊姊」兩字,我的心又一陣刺痛,「你姊姊,剛才與你的表哥恰恰走過這里。」
「你怎麼曉得他是我們表哥?」小明也回我一個差不多的問題。
「當然知道,他是你的表哥,對不對?」
「對。」小家伙承認。
我默默坐在階沿上,他也陪我坐下。
「他們到什麼地方去?」我問。
「大會堂看電影去。」
「又是大會堂?」
「怎麼?大會堂不好嗎?」小明沒听明白。
我不出聲,模模他的頭。
「喂,陳哥哥,你怎麼不來找我姊姊?」他忽然想起來。
「唉!」我嘆一口氣。
他盯著我,「是你對她沒興趣了?」
「嘿!」我冷笑一聲,「是茱莉不睬我好不好?我對她沒興趣?」
「姊姊不睬你?不會吧!」他有點老氣橫秋的道。
「怎麼不會?」我搶白他。
「咦,她上次不是和你去听唱歌嗎?我還替她送了一張紙給你,你忘啦?」他搖了搖我。
「那張紙?別提了,她讓我空等了一場,根本沒來。」
「沒去?」小子愣愣的,「不會吧?」
「怎麼不會?」我又問一聲。
奇怪,我怎麼會和一個八九歲的小孩子,談得這麼過癮?
「當然不會,那天我看著她打扮起來的,穿了一件有胖胖袖子的白衣服,頭發梳成一個卷一個卷的,也好怪的樣子,媽媽問她到哪里去,她說和隔壁的陳康兒去听什麼唱歌。你是陳康兒,不是嗎?」
「噯,」我點頭,「我當然是陳康兒,可是她那天真的沒來,我在大會堂等她老半天,連影子也沒見到半個!」
「那可奇怪,」小明問,「真有這樣的事?」
「我騙你做什麼?」
「那張姊姊寫的紙條,你有沒有看見?」
「看見的。」
「那姊姊跟誰去了呢?她好晚才回來,還說歌唱得不錯,很好听呢!」
「她一定是跟你那位表哥去了。」我只好這麼講。
但是小明把手亂搖,「不會的,不會的!」他停了一停,「姊姊最討厭表哥的。」
「那他倆為何走得那麼親熱?」我質問他。
「這,這也不失我的事呀!」小明滿頭大汗的答。
「我曉得不關你的事,我不過是要證明茱莉並不討厭你表哥。」我對小明說。
「陳哥哥。」他叫我。
我沒精打采的,「怎麼樣?」
「陳哥哥,你是不是真喜歡我姊姊?」
「這……」我的臉馬上紅起來,像蒸熟的蟹殼一樣,「這這這——」
「講給我听好啦!有什麼關系?」小明做很了解同情狀,「我不會笑你的,男人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好吧!我承認好了,我是喜歡茱莉,我喜歡得她不得了!」我滔滔不絕的說下去,「我喜歡和她做朋友!」
奇怪,當我一傾吐了心事,就像殺人犯自首了一樣,心中忽然平靜起來,人也舒暢了,這真得感謝小明。
小明卻睜著圓圓的眼楮問︰「你要娶她做老婆?」
「老婆?」他這一問又問得我目定口呆起來。
「說呀!是不是?」
「老婆?」我喃喃的答,「現在談這個,太早了一點,不過,不過等到將來,將來如果茱莉嫁給我,我當然會娶她,不過這起碼是三五年後的事。」
「那好,」小家伙爽氣的道,「我幫你忙好了。」
「你幫我忙?你幫什麼忙?」
小明跳起來,臉上一個很不快活的表情,像是被侮辱了一樣,「你怎麼老小看我?」
我但白的道︰「因為你很小。」
小明想了很久,「對,我是很小,你很好,陳哥哥,沒有哄我。你相不相信我?相信我我就幫你忙。」
「你倒說說看你有什麼辦法。」
他笑嘻嘻的站起來,「這別管,放心吧!」
「怎麼,你要走了?」
「噯,回家休息去。」小明還是嘻嘻笑的。
「你這個家伙!」
「陳哥哥,你也多休息休息吧!看你,瘦了不少呢!」他一蹦一跳地走了。
我轉頭想想,也對,茱莉這樣絕情,我為她瘦成一只貓那樣也是枉然。
況且追求她有追求的品德,最壞,最臭的便是死追爛纏,一廂情願,小則嚇得女孩子面青唇白,避之則吉,大則等于變相去勸人家報警拘留你坐牢。
這種行為我最討厭、最惡心,故此我是不干的,自己一廂情願,已經是十三點,再去騷擾她,要求這樣那樣,還是到神經病院去訂個位子好一些。
本來我想登門造訪,請茱莉解釋一下,對于這一點,也只好作罷。
回到家里,康麗直朝我瞪眼,自從那次事發以後,她很少跟我講話,或是與我接觸,她像是怕了我一樣,就像她小時候。
我覺得一陣內疚,于是慢吞吞的走近去她那兒,「康麗。」我說。
她朝我翻翻白眼,嘴翹得老高的。
「康麗,」我搔了半天頭皮,「真對不起啊!」
她雙眼還是沒向我看,不過嘴巴放平了。
「康麗,算我不好,康麗,實在是我不好,怎麼樣?」
「現在又有什麼要求我啦?」她鼓氣的問。
「康麗,別把我看得那麼衰好不好?我認錯,也不一定是有事求你呀。」
康麗用不置信的眼光看我一眼。
「康麗,」我覺得很傷心,「你怎麼可以不信任我呢?我雖然得罪過你一次,但我倆總是兄妹,人家說‘打死不離親兄弟’你曉得嗎?」
「我可不是你的弟弟,我是女孩子,是妹妹。」
「那麼‘打死不離親兄妹’,怎麼樣?」我討好她。
「現在又沒有什麼人要打死我倆。」康麗裝作不明白。
「好啦,康麗小姐,原諒你這個哥哥吧!」
「為什麼要原諒你?」
「因為我認錯啦!」
「你罵我的時候,可想到我有多難受?」
「對不起,康麗。」
「你們這種人,專門說話得罪人,自以為了不起,哼!七年以後,你怎麼曉得我不會比你偉大?」
「我不好,」我一鞠躬,「對不起。」
「算了。」
「你又睬我了?」我問。
「那還得考慮一下!」
母親看見我倆在說話,高興的問︰「怎麼了?兄妹倆解凍啦?」
康麗並不聲張,她跑出去了。
母親不得要領,聳聳肩膀,到廚房弄飯。
于是又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沒什麼好做的,很無聊很寂寞,心中又綿綿不斷的掛著李茱莉,連胃口也壞了。
我躺在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扇子,搖呀搖呀的就睡著了。
把我吵醒的,是一大陣咕咕噥噥的講話聲,我剛醒來,困難地張開眼楮,看到康麗與小明在耳語。
我想小明真了不起,交際廣闊,幾時跟康麗扯上的?
唉,希望康麗與我重修舊好,麻煩也可以少一點。
小明一眼看到我自沙發里爬起來,便大驚小敝的叫起來,「陳哥哥醒來了!」
康麗一看我,「噯,不錯,烏龍王醒來了。」
我懶洋洋的問道︰「小明,你找我嗎?」
「對,姊姊叫我來問你,上次她給你的字條,哪兒去了。」
「唷!」我一听到「姊姊」,又跳起來,「那張紙——」
「她請你拿出來再看一看。」小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