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強叫了部計程車忽忽離開是非之地。
回到家,他一聲不響埋頭大睡。
餅了兩日,打開某報娛樂新聞版,突然看到一則小小啟事。
「我徐思薇從前對李少強君的諸多意見純屬誤會,特此致歉。」
李少強放下報紙,這無異又是另一套宣傳手法。
老編的電話跟著來了,「老李,你若不追這條新聞,你就是個白痴,我把你薪水加倍,請你回巢,老李,你那口氣到此刻也該消了。」
李少強不語。
「老李,我給你三分鐘考慮。」
李少強呆呆看著窗外。
三分鐘後,電話又來了,李少強取起話筒便問︰「加倍?」
「是,加倍,閑時還撥篇幅讓你寫本市青少年與毒品問題,好不好?」
「為何這樣客氣?」
「因為你此刻已是本市至紅的娛記。」
「我半小時後上班。」
老編松口氣放下電話。
是,一點也不錯,這是一個互相利用的社會。
傍晚,徐思薇特地到雜志社來,與名記者李少強合照,握手言歡,冰釋誤會。
她的訪問,由李少強執筆,將于下期刊出。
「我將源源本本,把往事和盤托出。」
「你同某小生的事會不會解釋一下?」
「會,請閱訪問。」
李少強不禁飄飄然。
待徐思薇走了之後,老編洋洋得意地教訓諸同事︰「看到沒有?聰明女對聰明仔,不分勝負,各有得益。」
同事們只得唯唯喏喏,各自去進行該天工作。
李少強攤開稿紙,開始寫他的訪問稿。
怎麼又回來重操故業?不是說要退出去讀碩士班嗎?
他笑了。
手段比手段,機智斗機智,人生路走得久了,誰還同誰講真話論真情意。
李少強捏著一把汗,這次,真是險勝。
一千五百日後
王儉持睜開眼楮,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他嘗試移動雙手,忽然听到一具儀器密切的警號聲嘟嘟嘟地響起來,一定由他的手所引發。
接著有人走進來,「醒了,病人醒了。」
王儉持掙扎。
有人輕輕按住他,「不要動,我是陳醫生,」有電筒的光芒集中在他的眼前,醫生在照他的瞳孔,「你終于醒來了。」
王儉持本能地閉上雙目。
「能說話嗎?」
王儉持聲線沙啞,「我為什麼在醫院里。」
「你為什麼在醫院里?」醫生像是听到一個最不易解答的問題,「據我所知,你在這里已經躺了三年多,你是本院昏迷時間最長的病人。」
王儉持呆住了,他喉嚨發出嘎嘎的聲音來,頹然倒在枕上。
接看醫生與看護與他做一連串的測試,他均一言不發,三年了,他竟躺在這里一千五百多個日子。
看護年輕而秀麗,笑容可掬,「需要什麼,盡避對我說。」
「告訴我,」王儉持問︰「我因何入院?」
「你不記得了?」
「請你提點。」
「你在家做木工,電鋸的插頭沒正式接駁好,接觸到金屬,你觸電昏迷。」
王儉持想起來了。
那不是他的家,那是美寬的家。
美寬!他的親密女朋友。
他認為美寬的新居少了一張屏風,由他幫她設計,于是在小小露台上開工。
他記起來,屏風已做了一半,他這個藝術系學生正洋洋得意,就在那個上午,他的電鋸誤搭在鐵欄桿上,他只覺得渾身一震,就失去知覺。
「那,那只是昨天的事!」
「不,王先生,三年已經過去。」
「美寬,我要去找美寬。」
「王先生,你如有電話號碼,我大可幫你聯絡,你此刻不便走動。」
王儉持立刻報上號碼︰「施美寬,六○四二一三一。」
「我盡快幫你去打。」
「還有,公司是九二二一八八八。」
王儉持松口氣。
幸虧父母早已故世,不然的話,他們不知多麼傷心。
此刻,他心里只有美寬一人。
半晌,看護回來了。
「怎麼樣?」
「家里號碼不對,接電話的人說是間教會。」
王儉持焦急萬分,「公司呢?」
「施美寬兩年前經已離職。」
「什麼!」
「王先生,別擔心,先處理身體再說,你要經過一連串嚴格的物理治療方能出院,本市那麼小,找一個人並不難,明查暗訪,你一定會得到答案。」
「她──有沒有來看過我?」
看護歉意答︰「對不起,我不知道,我調到這里工作不過五個月。」
王儉持沉默下來。
「有一位區先生,倒是每星期日下午總來看你。」
區陽,是區陽,他的老同學。
餅了幾天,他情況略好,便撥電話給區陽。
他仍在宇宙廣告公司做事,好家伙,一定升了級了,有秘書鶯聲嚦嚦替他問明客人姓名及原委。
半晌,區陽的聲音傳過來,「你說你是誰?」有點不客氣。
可是王儉持一听到老朋友的聲音幾乎落下淚來,「老區,我是王儉持,我醒了。」
老區一怔,隨即斥責道︰「你這人好無聊,拿這種事開玩笑,王儉持是我好友,此刻躺醫院里,你竟拿這種題目挖苦我?」
「老區,我真是儉持,老區,請告訴我,美寬在何處?」
那一頭沉默良久,然後老區說︰「謝謝天,真是你,我馬上來。」
半小時後他就到了。
三年不見,老區紅光滿面,神采飛揚,不用說,他在事業上一定春風得意。
這個熱情的好人淚盈于睫,握住老友的肩膊一直搖。
王儉持比他小幾歲,他是他的師兄,可是現在看上去,儉持比他老多了。
躺病床上三年,肌肉萎縮,液體食物營養太好,體內脂肪大大增加,再加上頭發長久沒有修理,衣衫不整,簡直是個疲懶漢。
王儉持開口便問︰「美寬呢?」
老區反問︰「你幾時出院?」
「出院也沒地方好去。」
「回家呀,別忘了你有家,我一直替你交差餉,每隔一頭半個月叫人去打掃灰塵只是有時也會利用它招呼客戶。」
是,那幢在市郊的小洋房是王儉持父親的遺產。
原來這些日子來一直看顧他的竟是老區。
「老區,你真是好人。」
「我知道你很快會醒來。」他大力拍他的肩滂。
「美寬呢?」
「準備好沒有?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王儉持馬上答︰「她結婚了。」
老區訝異地說︰「你怎麼會那樣說?你對施美寬沒有了解,她才不會結婚,她調到紐約去大展宏圖已有兩年,忙得六親不認,十分過份,誰要素擋住她的去路,格殺勿不論。」
有這樣的事?
王儉持呆住,美寬在短短三年間變成那樣?
老區嘆口氣,「你再見到她來也不會認識她,儉持,我已與她絕交。」
王儉持強笑日︰「看樣子我對時事需要惡補,否則就是一個過時的人。」
「你會恢復的,我絕對有信心,年輕力壯,三個月後你就是一條好漢。」
區陽說得很對。
三個月後王儉持已經一身古銅太陽棕皮膚身壯力健那樣回到家中。
家里一切陳設像他離開那朝一模一樣,連工具箱都依舊堆在門口動也沒動過。
王儉持感慨萬千,可是他已經不見了千多個日子。
這是他生命中至珍貴至難得的青春歲月阿。
不過他知道能夠醒來已是上天的恩典。
老區為他舉行了一個慶祝會。
把新舊朋友都叫來,有男有女,最令儉持詫異的是「你沒見過你嫂子吧,本來要等你做伴郎,可是孩子急著要出生,等不及了」。
什麼,老區已經結婚生子?
由此可知,真要做一番事業的話,三年當中,確可成績斐然。
「嬰兒呢?」
「都快讀幼兒班了,會走會說的一個小女孩,已非女乃娃,改天到舍下介紹給你認識。」
「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