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有個酒會,他會在場,我與你一起去。」
原來是假張文政。
「我懶得補妝更衣了。」
「去,我一定要你去。」
正印似笑非笑,「你不怕我同你爭?」
至惠一怔,笑起來,「你不是那種人。」
「別太高估我,我亦非常渴望找到優質男伴,大打出手,大失風度,在所不計。」
「那麼,就公平競爭吧。」
「也罷,」正印好奇心來了,「就跟你去開開眼界。」
正印也並沒有作任何額外打扮,就跟著鄒至惠去看假張文政。
至惠真是抬舉他,至惠心底那一點天真之火始終不熄,正印非常佩服欣賞。
至于她,她早已練成神功,再也不作任何非分之想了。
正印為這點惆悵。
她看到了假的張文政。
斑、瘦、打扮得十分整潔,黑西裝灰領帶白襯衫,臉上有孤傲之色。
邵正印對這種男生一點興趣也沒有。
她現在喜歡大方成熟的男性,凡事氣量大,不怕吃虧,笑笑算數,懂得生活情趣,會得體貼照顧人,幽默感豐富,還有,有點事業基礎。
男人與男孩是有分別的。
對于真假張文政,邵正印望而卻步。
正印對至惠說︰「去呀,上去同他講話呀。」
至惠躊躇。
「你不是渴望與他重逢?」
「正印,你陪我過去敘舊。」
「啐,開玩笑,我早已過了‘先生貴姓,去什麼地方玩多’的歲月了。」
「正印,你說話真難听。」
「況且,人家快同李千金訂婚,趟什麼渾水。」
「奇怪,李小姐看中他什麼?」
「他的氣質吧。」
「他的確有書卷氣。」
「有什麼,就得服侍什麼,」正印笑,「那是很累的一件事,李千金有得是時間精力金錢,才不怕他的氣質,可是我同你為生活頻頻撲撲,最好找一個毋須照顧的人。」
至惠不語。
「換句話說,與其追尋真愛,不如物色伴侶。」
「太消極了。」
「相信我,婚後三年,金童玉女都變為柴米夫妻。」
至惠苦笑。
「過去打個招呼,不要緊啦。」
至惠並沒有移動玉步。
正印笑了,兩人心意相同。
「來,我們去喝清酒。」
至惠伸出手,搭著好友的肩膀離開酒會。
她告訴正印︰「當年我最渴望的事,是他會打電話給我。」
正印笑說︰「那一年一定是熱昏了頭了。」
「必然是。」
「相信我,這種男生,此刻倒貼你一百萬美金,你也不會收貨。」
「外型還不錯呵。」
「不過不去理它了,過去的人過去的事,與我們無關,人家一樣有家庭有妻女。」
街外夜涼如水。
至惠看著天空,感喟曰︰「晃眼多年已經過去。」
正印答︰「誰說不是。」
「當年的願望多簡單。」
「你不遺憾嗎?他始終沒打電話來。」
至惠笑笑不答。
正印心中卻想,幸虧沒打來,不然,今日,帶女兒去參觀電視台的可能就是她邵正印了。
那並非她那杯茶,不不不。
三四零號
移民之後,楊碧如的生活不過不失。
居住環境當然比從前好,早晨起來,在園子打個轉,消磨大半個小時,輕而易舉,不管開太陽抑或煙雨蒙蒙,碧如都覺得是種享受。
隨後,當地創辦一張中文報紙,誠聘她復出,碧如欣然上任,精神也有了寄托,每天開小跑車上下班,不知多瀟灑。
她丈夫羅家泳是會計師,在一家移民公司任職,兩份收入,沒有孩子,故此他們可以負擔兩個家,洋房在山上,公寓在市中心,別出心裁兩邊住,以免生悶。
羅家泳說︰「移民最怕破釜沉舟,一不高興,或是覺得沉悶,立刻打回頭,切莫難為自己。」
因此他們一家二口不覺壓力。
主要原因是沒有孩子吧。
棒鄰梁家夫婦有一個三歲大的小女孩,才一名,就叫大人忙得不可開交。
旁觀者清,碧如心靜,每早七時多便听見那孩子在園子奔走,咯咯笑聲。
一日她故意早起,站在露台張望過去,只見小孩穿玫瑰紅衣褲,頭發烏黑,跑來跑去,父母緊跟身旁,樂趣無窮的樣子。
中午時候,那位太太駕車送女兒上學,要到下午三四點買了菜才能接放學回來,有得忙的,碧如過去探訪過一次,梁太太連說話時間也無,一邊煮飯一邊哄囡囡上廁所,非常滑稽,連斟茶給客人都忘了。
碧如急急告辭。
可是回到靜寂悠閑的家,又懷念那小孩漆黑調皮的眼楮,梁太太一離開她就叫「媽媽,媽媽」,可是碧如想,那樣深的工夫,那樣吃苦,日以繼夜,帶大了,也不過是十多億人口中的一名。
報紙即將出版,每夜做到凌晨,移民生活如此緊張,也確屬難得。
碧如與丈夫見面時間也減至最少︰他下班,她剛抵達報館,她回到家,他已熟睡,他出門,她還在床上,她中午起來,他在公司里做得如火如荼。
碧如覺得她已回到大學獨居時代,但是毫不介意,有事留個條子給丈夫︰「羅家泳,請注意……」
報紙一星期出版七天,周末欠奉。
一日中午,碧如在廚房喝咖啡,先是听見有貨車接近門口,繼而有人按鈴。
碧如去開門。
「太太,運家具來。」
碧如馬上說︰「是左邊三四零號,你弄錯了。」
堡人道歉退下。
三四零號洋房求沽已有好幾個月,最近成交,沒想到這麼快便搬進來。
碧如更衣出門,剛取餅手袋,門鈴又響。
碧如開啟大門,一見來人,呆住。
一句吳志林就想叫出口。
可是隨即定下神來,吳志林!志林與她同年,怎麼可能是眼前這個青年。
只听得那青年說︰「我叫伍敦賢,是新鄰居,這位女士,我想討口茶喝。」
碧如說︰「當然,是三四零號吧,我借把電茶壺給你。」
「最好還有茶包。」他笑著要求。
碧如一股腦兒連茶杯都借給她。
「你不過來看看?」青年邀請她。
也好,碧如鎖門隨他過去。
三四零號園子特大海景清晰,進到屋內才發覺地毯已經換過牆壁髹新,地方寬敞。
那青年說︰「我是先鋒部隊,先把屋子布置好,父母弟妹隨即會來。」
沒想到他願擔此重任,現在的年輕人不簡單。
「有什麼事,盡避過來。」
「謝謝你。」
年輕真好,白襯衫粗布褲,一雙破球鞋,不減魅力。
碧如沒有時間久留,她上車離去。
那天下班,已是午夜,可是三四零號燈光未熄。
碧如停好車,發覺今晨借出的茶壺茶杯已經歸還,還加小小一盆梔子花作為利息。
碧如笑笑,開門進屋。
「家泳,」她叫丈夫︰「家泳?」
羅家泳尚未回來。
碧如仍無睡意,索性到書房去翻尋舊照片簿。
找到了。
她與吳志林的合照。
大學二年生,二十歲,一臉稚氣,看著鏡頭笑,真要命,那樣的良辰美景都會過去。
同學們都以為他倆會結婚,但是沒有。
她嫁的是羅家泳。
結了婚也有三年了,兩人都沒有閉著眼楮,婚前已把對方的優點與缺點看得一清二楚。
太清醒了,欠缺柔情蜜意,可是將來肯定也不會有太大失望。
碧如對這段婚姻十分滿意。
她沒想到有一日會在半夜把舊男友的照片找出來細看。
照片里的吳志林的確象足隔壁的小朋友。
碧如抬起頭嘆口氣收起照片。
她接到羅家泳的電話︰「我在公寓里,不回來了。」
碧如說︰「嘿,舊時你駕車個多小時來見我十五分鐘。」
羅家泳只是笑,「我曾經那樣做嗎?我一定在戀愛。」
碧如掛了電話。
第二天,芳鄰又來按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