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人還倒來了兩杯茶,阿清動也不動的坐在那里。
我心里害怕,我的手是冰冷的,這種手術,實在太危險。
多少次,我在報上看到有少女流血不止死亡的新聞。
現在將進屠房的是我妹妹,我怎麼可以不怕?
阿清還是低著頭,一聲不響,臉色青白的坐在那里。
也許她已經決定把性命拚一拚了,但是我不想她那樣做。
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嗎?我問自己,想一想。
為什麼我不可以照顧她幾個月,讓她把孩子養下來。
我與天威可以用一個佣人養大這個小孩,我們負擔得起。
或許阿清不願意懷這個孩子十個月。她恨彼得。
阿清有阿清的道理,在恨里長大的孩子,不會有幸福。
況且他又沒有父親,也許不讓她生下來是合理的。
半晌有一個中年婦人走了出來,打量了我們一下。
「醫生?」我問。
「不是,你們那一位要見醫生?」中年婦人問。
「我妹妹。」我指了指阿清。「手術是保證安全的?」
她看了看阿清,不回答我。「幾個月了?」她問。
「一兩個月。」我說︰「手術簡單吧?是不是一定安全?」
中年婦人笑了一笑,還是不出聲,她回轉房間里去了。
棒了沒多久,她又出來說︰「醫生說收兩千塊,先付。」
我打開手袋,把鈔票拿出來,放在桌子上面。
那個婦人收下了錢,「請進來檢查一下,醫生在等。」
我把阿清扶起來,跟著這個女人進房間里去。
一進房間,清形就完全不同了。那是一間手術室。
一張高高的床,一邊的瓷盤上擺滿了刀剪叉。我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個殺人的地方,我渾身冷汗。一個穿白袍戴
白帽的男人站在一旁,他還戴著一個大口罩,叫人認不出他的臉來,這是故意的吧。
「你出去。」中年婦人吩咐我,「在外面等。」
我抓住了阿清,「阿清,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不。」阿清軟弱的說。
「回去吧,阿清,我害怕,讓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我心急慌忙的懇求她,「我們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阿清說︰「不關你的事,姊姊,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醫生有點不耐煩,問她︰「到底怎麼樣?你們快決定!」
就在這個時候,女佣人忽然之間推門進來,叫道︰「有便衣警察在門口!」
那個醫生馬上慌了,立刻說︰「帶她們往後門走!」
我听了也害怕,連忙拉住阿清,「後門在哪里?」
中年婦人便拉開了一道門,把我們倆推出去。
我拉著阿清急不擇路的從狹窄的小樓梯奔下去。
那道樓梯又窄又髒,非常難走,到了街上,我快快的攔住一部街車,就與阿清上車走了。
我喘著氣,看來那個黑市醫生早就有準備,開了後門。
今天算是幸運,要是給警察抓住的話,怎麼做人?
阿清從頭到尾不說一句話,閉著眼楮,眼淚不住的掉。
這樣也好,我想,手術動不成功也是好事情。
回家才慢慢想辦法。
到下車的時候,我才想起,那兩千塊是白白損失了。
無論如何,誰還敢去要回來?我暗自嘆了一口氣。
到了家,天威替我們開的門,我把阿清扶到床上去躺下。
天威問︰「怎麼攪的?去了一個多鐘頭,回來倒臉色更壞了,哪有看醫生看成這樣子的?」
我曉得他懷疑不只一點時候了,只好把真相告訴他。
天威听了之後,苦笑連連,「你竟會想出這種法子!」
「天威!」我站起來說︰「這法子可不是我想的。」
「那你干什麼要陪阿清去?」他問︰「這種地方!」
「你去問阿清好了,難道是我迫她去的?」我急了。
天威看著我,嘆了一口氣,改變了語氣,「她真是!」
「我怎麼會叫她去墮胎呢?難道我是專家不成?」
「好了,好了,我們別吵了,先想個法子吧。」他說。
「我根本沒要吵架,但是你的語氣太難听了。」
「算我不對好了。」
我們倆僵在那里,氣氛有點尷尬,兩個都不出聲。
天威的偏心,已經偏得太明顯了,他把什麼錯處都賴在我的頭上,阿清倒一點過失都沒有。
我奔波了這些日子,花了這麼多精神,連他都不了解。
我覺得心灰,天威到底心里在想些什麼呢?
我與他在一起這麼久,處處倒要我遷就著他。
他對我,何嘗有對阿清的一半體貼忍耐?我看得出。
這時候阿清慢慢的走出來,「算了,不要為我吵架。」
天威看見阿清出來,神情馬上不同,關注起來。
「你出來干什麼?快點回去,你身體不好呢。」他說。
阿清搖搖頭,「一切都是我不好,姊姊已經盡了力。」
我看見阿清這種蓬頭垢面的情形,只好去扶住她。
「你們別管我!」她低著頭,「一人做事一人當。」
我問︰「你這是什麼意思?阿清,別亂講話了!」
阿清慘笑︰「大不了找他去拚了命,沒有關系。」
「阿清!」天威大驚!「你這又是何苦呢!老天。」
「阿清!你還可以好好的過幾十年,何必這樣。」
「阿清,」我說︰「你把孩子養下來吧,我與天威替你帶。」
阿湊看著天威一臉哀求的神色。
「好的。」天威說︰「就這樣好了,我們會把他當自己的孩子。」
阿清哭起來,「我真太對不起你們了,」她說。
「沒有關系。」天威說︰「我們願意這樣子做。」
「事情就這樣了,阿清,你可別再胡思亂想的了。」
阿清又低了頭。
現在她一直有點楚楚可憐的神情,叫人同情。
這樣子過了幾天,阿清無可奈何的安靜下來。
她的精神好了很多,我要等她恢復過來,才可以結婚。
但是天威卻是常常來看她的,他有點奇怪。
一當我說起結婚,他就支支吾吾的,說延遲一陣子。
也許他的心緒不寧吧,我忐忑的想︰還是因為什麼呢?
有一天當我買完菜回來,用鎖匙開了門,還沒放下菜籃,就看見阿清的手在天威的手里。
我呆呆的看著他們,阿清連忙回到房里去了。
天威別轉了臉,不出聲,事情我也明白了幾分。
但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阿清會這樣子對我。
我也不相信天威會分不出好歹,做這種無恥的事。
我並不是一共偉大的人,但是我忍耐得成了習慣。
我把這件事也忍了下來,裝做沒有看見的樣子。
那天我照舊做了飯,大家一塊兒吃,我更加注意他們。
天威一直與阿清眉來眼去,倒是阿清,一聲不響。
阿清而且面有愧色,我也不去追問她,冷眼旁觀。
天威卻是太下流了,這樣的男人,趁早看穿他也好。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我還是心如刀割的,晚上又失眠。
我還是與阿清睡一個房間,一切都與以前一樣。
我輾轉反側的時候,阿清有時候也會咳嗽一兩聲。
她也睡不著。
不管怎麼樣,我是付出感情的人,付出很多。
而阿清與天威,他們卻是在一旁享清福的人。
我滿以為對別人好,別人也會對我好,誰知道卻得到這樣的報酬,我還有什麼辦法去相信人。
一個是我的未婚夫,一個是我的親生妹妹,唉。
我心里太難過了,一股氣悶在心頭,話都說不出來。
我情願他們向我攤牌算了,免得我夜夜心痛。
終于在一個晚上,阿清半夜叫了一聲︰「姊姊。」
我翻了一個身,「什麼事?」我的聲音是冷冷的。
我已有好幾天沒有與她正式說話了,我恨她。
「姊。我想我也瞞你不過了,還是照實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