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契走到門口,迎面踫見一個人,她認得他,他是路國華。
路氏看上去又倦又渴,找到空台子坐下,叫杯冰凍啤酒,牛飲灌下,剛吁一口氣,抬起頭,看到一名妙齡女子正向他微笑。
他怕是會錯意,連忙看一看身後,台子都空著,只余他一個人,于是他指指鼻子,意思是「我?」
芳契已經走過去問︰「好嗎?」
要到這個時候,才驀然想起,路國華可能不認識她。
芳契暗叫一聲糟糕,搭訕他說︰「我認錯人,對不起。」
路國華看著她一會兒,才答︰「我也險些把你當作另外一個人。」
芳契知道他指的是誰。
她微笑道︰「那個人,你不後悔認識過她吧?」
「怎麼會,與有榮焉,她年紀比你大一截,現在是某機構獨當一面的人才。」
「你們為何分開?」
路氏欲語還休,笑道︰「大人的事,你也不懂,我請你喝杯橘子汁吧!」
分手以來,芳契還是第一次與他談話。
路君凝視她年輕的面孔,越看越像,終于嘆口氣答︰「她愛上別人,我只得黯然退出。」
芳契一呆,誰?這路國華胡謅些什麼。
只听得他說下去︰「那個第三者,比我年輕漂亮得多了。」
「你指誰?」芳契問。
路君說︰「告訴你也不會曉得,」他打開夾子掏出鈔票放桌子上,「她不承認,我是一直知道的,她本想拿我作擋箭牌,但是仍然無法抵抗他的魅力
沒想到故事到了他嘴里會有這樣一個版本。
路國華苦笑,「你不會怪我嘮叨吧?我們這些庸俗的成年人又要去為下頓飯奔波。」
他說聲失陪,便離開了現場。
留下芳契一個人發呆,她沒想到路國華會這樣看這件事。
「喂,喂!」她追上去,想同他解釋,她沒有利用過他,他倆分手,主要是因為價值觀念有太大的差異。
誰知略國華也是個正人君子,看見這個美貌少女在咖啡座主動同他打招呼,已覺不妥,說了兩句,還要追上來,更無一點兒矜持,他大驚,加快腳步,假裝沒听見她叫他,匆匆逃走。
芳契撐著腰站在路邊為之氣結。
明明比從前年輕漂亮,反而不受異性歡迎,何解。
芳契悻悻然返家。
她母親在錄音機上留言︰「芳契,你姐姐今天傍晚即抵達本市,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她不肯承認小阿囡見過我,反而怪我糊涂,芳契,這件事你一定要幫我。」
芳契有點兒溫馨的感覺,老太太極少把她看作投訴的對象,往往只把她當投訴的題材。
「還有,芳契,我已有許久未曾見你了。」
芳契忍不住撥電話回家,來接听的是一個年輕的聲音。芳契問︰「你是誰?」
那邊不甘服雌,「你找誰?」
芳契認出來,「小阿回,可是你?」
那邊也猜到了,「阿姨,終于與你聯絡上了。」
她們一家已經抵達,真要命,芳契呆在那里。
她大姐接上來說︰「芳契你在哪里?母親說你神出鬼沒,有時三個月也不出現一次。」
「你們好嗎?姐夫有沒有來?」
「誰要他來。」
芳契莞爾,二十多年了,姐姐說起姐夫,仍然用這種故意愛理不理的語氣,真是難得,姐夫偉大,給妻子一個溫暖的家,好讓她在理想的環境里繼續練習這門嬌嗲工夫。
大姐低聲說︰「母親老多了。」非常感喟。
「你還說我,你一年也不來一次。」
大姐嘆口氣,「出來吧,大家吃頓飯。」
「今天我不行。」
「公司有應酬?」
「可不是,要不連飯碗一起推掉,不然的話,人人到齊,獨欠我一個,不知多麼吃虧。」
「母親說這些年來不曉得你怎麼撐的?」
她真的這麼說,她諒解嗎?
「還沒有對象?」
一時間芳契不知如何回答。
「那位關先生呢!十年前蟟會計較的事情,十年後想法又不一樣,到了小阿囡那一輩,簡直微不足道。」
芳契一味干笑。
「小阿囡想見你,她問你幾點鐘睡,她要來看你。」
「不不不,一過十點半我就累得眼楮睜不開,明天吧,明天再說。」
「芳契,你沒有什麼事吧,我有種感覺,你好像躲著我們。」大姐不悅。
「噯,嗯,呃……」
「芳契,」輪到她母親來說,聲音壓得低低,「芳契,事情怪得不得了,你最好來一趟,小阿囡的樣子完全變了。」
芳契十分內疚,「也許換了個發型,也許她減了體重——」
「不,芳契,我還不致于那麼糊涂。」
原來老母親還信任她,芳契覺得安慰。
「你的眼鏡度數又不對了。」她故意抱怨。
「你明晚一定要來。」
「公司沒有事我才走得開。」
「你們兩姐妹都越來越奇怪。」
談話在此結束,芳契一頭一腦都是汗。
她想到親戚間的傳說︰雯表姐生癌故世已有五年,表姑媽仍然以為她在外國念書未返……
芳契也可以一走了之,去開始她的新生,听說他們也找人冒充雯表姐的聲音,每隔一段時間向表姑問好。
終于在一個農歷年,表姑媽忽然很平靜地問︰「阿雯可是已經不在人世間了?」大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跟著都哭了,但是仍然不肯對她說出真相。
芳契不願意變成第二個阿雯。
假死恐怕要比真死難受。
這一步行不通,芳契非跟老母但白不可。
可憐的老太太,這種怪事對她來講,一定是個打擊。
門鈴驟然響起,芳契整個人跳起來。
她跑去張望,門外站著兩個陌生男人,她完全不想開門,「主人不在家,」她揚聲道,「有什麼事明天再來吧!」
那兩個人笑了,「呂芳契,快開門。」
「你們是誰?」芳契大驚。
「光與影。」
她如聞救星下凡,趕快打開了門,松了一口氣,拍著胸口,「幸虧你們還沒有走。」
「二十八號說你有急事。」
芳契慚愧,她的急事可能只是小事。
他們其中一個笑道︰「你看去很年輕很好呀。」
芳契馬上知道他是較活潑的光。
影說︰「最近人類比較接受特殊現象,沒有人把你當作怪物女巫妖精吧?」
「怎麼沒有,是我應付得宜,否則險象環生。」
他們三人坐下。
芳契斟出春茗,「首先要多謝你們自南美洲回到本市來。」
扁說︰「那是小事,我們旅行的方法與你不同,速度快許多。」
「可惜那件工程非常棘手,」影帶著責備的口吻說,「住在地球而膽敢糟蹋地球的,也只有你們地球人。」
芳契不敢出聲。
「你們把地球躁蹭摧殘到不堪的地步,一觸即發,整個地球逃得過連鎖溫室反應,也會因錯誤運用核武器而毀滅。」
扁勸止影,「那與她無關。」
「地球居民人人都有責任,污染海灘,濫用塑料,誰都有份。」
芳契想一想,「這與紫微垣斗宿的居民有什麼關系?」
影冷笑一聲,「宇宙由一個個環節扣住,地球有什麼不妥,肯定影響太陽系的平衡,繼而使銀河失控,小姐,紫微垣斗宿並沒有你想像中遙遠,骨牌似倒下,一定牽連到我們,你們不怕,我們都怕。」
三個人都沉默下來。
扁打圓場,「他們也怕,不然太空署也不會邀請我們前來幫忙。」
餅一會兒芳契嚅嚅地問︰「你們有沒有去看過南極上空大氣中臭氣層那個洞?」
扁說︰「那個洞肯定需要修補。」
芳契躊躇,「修補天空?我好像听過有這麼一回事,印象深刻,是誰呢?誰比你們更早補過天空?」
影與光交換一個眼色,搖搖頭,影說︰「他們這一代,普遍太在乎名成利就,榮華富貴,其它的什麼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