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金發是很罕見的,但沁菲亞一頭濃厚的金卷發並無漂染痕跡。
可以想像她小時候,必定長得似只洋女圭女圭。
麗瑩好奇問︰「你倆是怎麼認識的?」
「我代表渥太華大學到史丹福開會,遇到以羅紹康博士。」
「他自稱博士嗎,他還未考到那個餃頭呢,別叫他騙了才好。」
沁菲亞笑著說下去,「我告訴他,我們家祖,同一位姓羅的中國人,有深厚的友誼,沒想到講出來名字來,他是你們的祖先,巧得很。」
「你說的是哪一位。」
「羅四海。」
「啊,羅四海是我們父親的祖父。」
沁菲亞李奧納頷首,「到你們,已是第四代華僑了,中國人盛行早婚,子孫多。」
麗瑩看大哥一眼,「紹康可是要待事業有成才會結婚,是不是,紹康?」
紹康暗暗瞪妹妹一眼。
麗瑩不加理會,「請問我們羅家同祖上哪一位是好友?」
「鐵路工程師亨利柯德唐,那是我太外公。」
「那是一八八五年左右的事了,」麗瑩吃一驚,「超過一個世紀,那年太祖父剛剛只身抵達溫哥華,他才是十多歲的少年人。」
沁菲亞笑,「是,家父亦這樣說。」
「他怎會知道?」
「亨利柯德唐一直有日志記錄各種大小事宜。」
「羅四海也有日記,到家父出生那日他才停止記錄。」
沁菲亞微笑,「你們有無讀到羅四海自冰河中救我外婆沁菲亞柯德唐的故事?」
麗瑩又愣住了,「哪是你外婆?他沒說是女孩子,他只說是一個少年。」
「他真是個君子人。」沁菲亞也訝異。
麗瑩很高興她這麼說︰「他的確是那樣一個人,從不居功,從不夸耀。」
沁菲亞看紹康一眼,「紹康也是這樣。」
麗瑩看大哥一眼,心底不得不暗暗贊許佩服這洋妞。
「紹康說,令尊及令堂在香港的時候居多。」
「是,家父喜歡香港,他說做生意最好到香港。」
「我也听說過許多關于香港的事,」沁菲亞笑,「傳說中香港人都非常有錢。」
「不,」麗瑩說︰「家母說一般來講,日本人同台灣人更富有。」
紹康插嘴,「麗瑩,你不是有事待辦嗎?」使一個眼色。
沁菲亞恁地識趣,「我去打一個電話。」
一待她走開,紹康便說︰「你口氣怎麼像主控官。」
「你見異思遷,當心何凱怡取你狗命。」
紹康不悅,「狗口長不出象牙,你講到什麼地方去了,凱怡是你我表妹,我們一向當她如親人。」
說到激動處,兄妹互相形容對方是狗,幸虧長輩們听不見。
「爸媽都喜歡凱怡。」
「我也喜歡呀。」
麗瑩縱縱肩,「不管我事,我這就去接凱怡。」
她向沁菲亞告辭。
沁菲亞對往事念念不忘,「羅四海與亨利柯德唐都得享長壽。」
紹康笑,「太祖父活到一百歲,據說我在褪褓時他還把我抱來抱去。」
沁菲亞贊嘆︰「真是奇跡。」
那邊廂麗瑩自車房取了麥塞底斯跑車,往飛機場駛去。
她知道何凱怕不會帶行李,頭等艙乘客又第一批出來,不消三十分鐘已經接到她。
「這邊,凱恰。」何凱怡,一身名貴便裝打扮,同羅麗瑩差不多年紀,可是看上去尖銳好多,雖然姓何,又有一個典型的中國淑女名字,但是她長著棕褐色頭發,以及一雙綠汪汪的眼楮。」
包奇的是何凱怡一口流利的奧語,比羅麗瑩活絡得多。
「香港如何?」
「無懈可擊。」
「這次來干什麼?」
「趁美國經濟不景,乘機容刮地皮。」
「你們何家真相信地。」
「咄,怎麼不信,生要住在地上,死要葬在地下,不信地信什麼。」
羅麗瑩笑,「用得著那麼多間屋子嗎?」
「麗麗,所以說你可愛,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投資之道。」
麗瑩給她接上去︰「可是我穿的吃的並不比你差。」
「這才叫人生氣!」何凱怡擰擰麗瑩面頰。
「對,听說你要訂婚了。」
何凱怡臉上露出悻悻之色,「謠言。」
「怎麼會,我明明見過那柏德烈許。」
何凱怡改口︰「吹了。」
麗瑩恃熟賣熟,想何凱怡也不會見怪,愕然問︰「好好的怎麼會一下子完結?」
何凱怡不出聲,按下電動車窗,把頭探出去吹風。
半晌,她才說︰「許家嫌我來歷不明。」
「什麼?」麗瑩幾乎懷疑自己耳朵有毛病。
「你知道我知道他們也知道,麗瑩,我其實並不姓何。」
麗瑩反問︰「這同戀愛結婚有什麼關系?」
「這同與許家攀親戚有很大的關系。」
「咄!」
「我們沒見面已有個多月,完了。」
「凱怡,很多人都隨母姓。」
「是,只不過,我母親也不姓何。」
「有嚴重的分別嗎?」
「麗瑩,你堂堂正正,名正言順姓羅,一代一代,有族譜可查,一直追溯到加拿大敷設鐵路那一年去,你當然不覺得這姓字有什麼特別可貴。」
「慢著,你太外婆姓何。」
何凱怡笑著搖頭,「不,她也不姓何,她甚至不是中國人,她應當姓羅滋嘉斯,可是她父親,一個葡萄牙人,不承認她。」
麗瑩不耐煩,「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凱怡,你真不夠豁達,像許家那樣勢利的人,不理也罷,像許某那種沒有脊椎骨,年近三十,尚口口聲聲爸媽,不喜歡的人,趁早一刀兩斷,是你運氣。」
半晌,何凱怡卻說︰「我想喝一杯咖啡。」
麗瑩一抬眼,看到麥記招牌,便把車子駛進停車場。
買了紙杯咖啡,二人對著喝起來。
「錦衣美食,何凱怡你為何愁容滿臉。」
凱怡一手按住麗瑩的手,「別胡說,我怕折福,千萬不可誤會,我並非不快樂。」
她們身邊坐著一對衣著普通,五官平凡的夫妻,帶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幼兒在吃點心。
麗瑩有個弱點,她酷愛孩子,情不自禁,同那小小女孩擠眉弄眼。
那孩子一邊把炸薯條往嘴里塞,一邊看著她咭咭笑。
那平凡的母親便搭訕說︰「叫姐姐呀,同姐姐說,你叫什麼名字,你叫露露麥梁是不是,本來姓梁,可是太愛吃麥當勞,故改姓麥梁了。」
麗瑩絕倒。
凱怡說︰「看到沒有,那才叫幸福。」
「小姐,人家也是很辛苦的。」
那一家三口臨走前還向她倆搖手。
麗瑩說︰「你要是肯靜下心來結婚生子,也很容易。」
「不行,何家的女子都有奇怪的命。」
麗瑩也听父親說過,凱怡的太外婆是個奇女子,嫁給一個姓龐的男子,可是不知恁地,不久分開,那人一直沒回來,她等到晚年,忽然不耐煩起來,把女兒改了姓何。
她們都長得美,都不相信異性,都姓何。
像何凱怡,她不是不知道她父親是什麼人,可是不屑提起他,也不願意去找他。
其實父女都住在香港,不過凱怡住山頂,她父親住山腰。
凱怡的父親是殖民地一個小小的政務官,姓阿瑟,據他說他是倫敦人。
凱怡一直想同中國人結婚,並且想挑一戶好人家,那麼,她的子女可以有一個堂堂正正的姓字。
車子直奔溫哥華市中心。
麗瑩倒不是開玩笑,她鄭重說︰「嫁到羅家來吧,不過你可別嫌羅家祖宗只是名苦力。」
「法律改了嗎?我可嫁給你?真先進。」
「胡謅什麼,嫁羅紹康。」
「紹康同我,沒有火花。」
麗瑩一听,反而放心。
「羅家對我好,我知道。」
麗瑩亦覺安慰,「好幾代了,一直要好,我們是真的談得攏,並非單憑祖宗的情誼。」
「兩家都幸運。」
「凱怡,我真視你如姐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