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你親友全在那邊。」
「我正在接受一連串藥物及心理治療,精神沮喪。」
「或者你想家,許多留學生到了外國,茶飯不思,半夜哭泣,並沒有其他原因,就是思鄉。」
懷剛不出聲。
「讓我去上班,恢復正常生活,身體與智力都操作自如的時候,出錯機會低許多。」
「我不能勉強你。」
「懷剛,一個不快樂的人很難令伴侶快樂,只有在我快樂的時候,才可以將快樂傳開去。」
懷剛抬起頭來,「以前,在我們剛相識的時候,你很少說話,很少分辯。」
啊,祖斐想,他開始失望了,祖斐感慨之余,改變話題,「你忘記帶花來。」
「你只愛我們的花?」
祖斐將手臂抱在胸前,經驗告訴她,感情來去如風,但生活,是永永久久實實在在的事。
「我無話可說,祖斐。」
「你沒有生氣吧?」
懷剛說︰「你知道我永遠不會對你生氣。」
「你看上去疲倦極了。」
「祖斐,我們相遇,究竟是不是好事?」懷剛酸澀地問。
祖斐知道答案,因為她也問過自己多次,「這是我生命最曼妙的事之一,你呢?」
懷剛寬慰地微笑,「我也一樣。」
他們緊緊握住手,祖斐吁出一口氣,好不容易,又得到進一步的了解。
「我想休息一會兒。」
祖斐點點頭。
電話鈴響,她怕吵著懷剛,走到書房去听。
是銀行職員同她研究帳目上的數字,祖斐耐心解釋。
忽然之間,她听到一聲充滿驚怖的呼叫聲,接著是玻璃破碎的聲音,祖斐還沒來得及走出去看個究竟,只見女佣跌跌撞撞奔進來,往祖斐身後直躲。
祖斐放下電話,「你怎麼了?」
她把她自身後拉出來,發覺她渾身簌簌發抖,面如土色,雙手擋在頭部像是要抵抗什麼怪物的侵襲,祖斐用力搖晃她,「什麼事,什麼事,你說呀?」她雙腿放軟,嘴里嗚嗚作響。
這個平時老三老四的中年婦女,顯然是受到極大的驚恐,才會刺激過度。
第九章
祖斐抬起頭,看到靳懷剛跟著走進書房來。
祖斐連忙說︰「快來幫我扶起她。」
誰知女佣嚎叫起來,「他,他!」
忽然之間她發起蠻力,把祖斐一手推開,奪門而出。
祖斐追出去,「你等等,喂,你到什麼地方去?」
女佣拉開大門,逃也似奔到走廊,轉頭自牙齒縫迸出一句話,「我不做了,方小姐,你要當心。」
她擠進電梯,消失無蹤。
祖斐莫名其妙,丈八金剛模不著頭腦,到底是高級行政人才,連忙沉肘落膊,正視事實,迅速把事情在腦海中像電影般放映一遍,關上門,沉思。
不到一會兒,祖斐抬起頭來,她已經得到一幅較清楚的圖畫。
懷剛的臉色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
祖斐輕輕問,聲音也禁不住有點顫抖,「她看到了?」
懷剛點點頭。
「怎麼會?」
「我很疲倦,不自覺收起偽裝。」
祖斐耳朵嗡的一聲,模索到沙發邊,輕輕坐下。
原來這些日子來所看到的,都是假像。
人們吵架的時候,最喜歡說︰到今天才看清楚你的真面目!靳懷剛倒是有真面目的。
多麼詭異,剛才,女佣人到底看見了什麼?
祖斐清清喉嚨,「不要緊,她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
「對不起,祖斐,服藥之後,意志力受到影響,一時疏忽。」
「不是你的錯。」
室內靜默下來。
祖斐內心波濤洶涌,與表面的鎮定剛剛相反,一剎那她想起許多許多神話故事,最著名的是白素貞喝下雄黃酒後露出原形,把許仙嚇得靈魂出竅。
靳懷剛,他的原形是什麼?
祖斐吞一口涎沫。
她站起來,自一格抽屜里取出小小塑膠盒子,打開,把香煙拿出來抽。
香煙略帶霉味,卻也發揮了它的鎮定作用。
靳懷剛似乎受不了煙味,側側臉。
祖斐按熄香煙,「對不起。」
「嚇著了你?」
「沒有,」這也是實話,「自小案親帶著我去看黑湖妖、夢魔王、木乃伊、吸血伯爵,我從來沒有怕過。」
靳懷剛的面色變得非常非常難看,祖斐驀然發覺她太過幽默,他無法承受。
餅了一會兒靳懷剛問︰「你不好奇?」
「不。」祖斐斷然拒絕。
「你終歸會知道。」
「屆時再算,現在我沒有心理準備。」
懷剛苦澀地說︰「我一直瞞著你,不想你知道我們外型的缺陷,怕被扣分。」
祖斐注視懷剛,他此刻的外表,同那座山坡一樣,是一個幻覺,怪不得,她一直認為懷剛太過英俊太過瀟灑太過理想,原來他不是真的。
「懷剛,我們都疲倦了,不適宜再說什麼做什麼。」
「我先回去。」懷剛站起來。
祖斐輕輕拉住他的手臂,感覺上,肌肉堅強有力,溫暖可靠。
這不像假的。
祖斐把臉輕輕伏在他胸膛上,她可以听得到懷剛心跳有致,無論如何,這也不是假的。
第二天,祖斐到周國瑾辦公室報到。
大姐一看到她,大吃一驚,只見祖斐雙目無神,兩頰凹入,與半個月前判若兩人,皮膚上一層灰黯,不是化妝品可以遮掩得住。
周國瑾且按下公事不談,責備祖斐,「你最近照過鏡子沒有,怎麼搞成這個模樣?」
祖斐說︰「我有幾天沒睡好。」
「小姐,有什麼事值得你失眠;到了一定年紀,除非有人真金白銀地來鑿你銀子,否則,何必動氣動容看不開,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說與我听,我替你解決。」
祖斐只得賠笑。
周國瑾搖頭,「真佩服你們每敗每戰,也難怪,到底還比我小十歲八歲,祖斐,身體要當心。」
「我吃得消。」
「你一副元氣大傷的樣子,叫人心痛。」
「我會著意進補。」
周國瑾說︰「當心別成為別人的補品。」
走出老板房間,祖斐松口氣,背脊出了一身汗。
往日不會這麼緊張,祖斐掏出手帕擦一擦濕手心。
沈培迎面而來,「祖斐,你怎麼了?」嚇一跳,忙著端詳。
祖斐把沈培拉到一角,「我看上去真的很差?」
沈培不想傷她,「我見你神采飛揚的樣子。」
祖斐苦笑。
「同靳懷剛爭執?」
「沒有。」
「祖斐,甭想瞞我,感情生活一不如意,你便是這副鬼樣,與鄭博文分手那一陣子,臉上似擦上水門汀,此刻又像歷史重現。」
祖斐模模面孔。
「不明就里,還以為你遇上妖精。」沈培咕噥。
祖斐心一驚,手一松,所有文件掉在地板上。
「好端端吃什麼素,我們明明是食肉獸,今天晚上到我家來,做雞湯給你喝。」
熬到五點半,周國瑾過來叫她,「訂了時間做按摩,快快一起來。」
祖斐心頭一寬,她都幾乎忘記這些享受,連忙疊聲答應叫好。
在美容院躺了兩個多小時,臉容飽滿,肌肉松弛,渾身酸痛消失,祖斐覺得她似新人一樣。
沈培邊穿衣服邊說︰「從沒見過放假放得辛苦如方祖斐。」
周國瑾說︰「你別講,我最怕長假,在家躺得超過三天,整個人謝掉,動作與感覺都遲鈍起來,無所事事,失去信心,反而悶悶不樂。」
「嗯,」沈培說,「精神沒有寄托,失去歸屬感。」
周大姐嘆口氣,「所以說,再難做也要做下去,做回自己,已經做慣,做生不如做熟。」
言者無心,听在祖斐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
沈培看著祖斐,「移民,真要想清楚。」
大姐問︰「誰要移民?」
沈培答︰「祖斐就是為這個問題憔悴的,」
大姐馬上問︰「是真的嗎,祖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