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是終于長大了?
為這個轉變,祖斐悵惘良久良久。
女佣上來的時候,祖斐吩咐她以後多做素食。靳懷剛對她的影響不是不大的,她願意模仿他的生活習慣,在她眼中,懷剛總要比普通人略勝一籌。
他雖然沒有作出任何應允,但屆時他一定會有所表示。
祖斐希望兩全其美,他可以說服程作則教授讓一個外人加入他們的大家庭。
只要懷剛開口,她願意追隨他。
祖斐「嗤」一聲笑出來,真是難得的,情懷居然回到十年前去。
沈培在中午時分上來看她,順便陪她吃飯。
一進門便問︰「有消息沒有?」
「哪一類消息?」
「舊的已去,新的可來?」
祖斐猶疑,不知說還是不說。
沈培觀其氣色早已猜到,「他出來了是不是?」
祖斐索性說︰「我借了一把鬼斧,劈開石頭,他便跳了出來。」
沈培啼笑皆非,「我看你還是快快上班吧,免得思路如野馬月兌韁闖出禍來。」
祖斐喝著咖啡,低頭沉思不語。
「下次再要我陪你瘋,盡避說出來,我樂意奉陪。」
祖斐賠笑。
門鈴響,祖斐一怔,不曉得靳懷剛可打算見她的朋友。
沈培是個機靈萬分的人,立刻轉過頭去,預知有好戲上場。
她沒有失望。
進來的正是靳懷剛。
祖斐只得循例為沈培介紹,卻發覺沈培瞪大眼楮看著來客有一剎那失神,她隨即恢復平常神采,與他握手,祖斐暗暗納罕。
懷剛落落大方,與沈培客套熟絡地應酬起來。
祖斐很放心,懷剛是位保證不會失禮的男伴。
他們說到花,沈培問︰「靳先生在什麼地方找到名種?」
懷剛笑,「我喜歡園藝。」
「我們都沒有見過這些奇特品種。」
「那是因為空氣受到污染,種植比較困難。」
「那株像鈴蘭似的叫什麼?」
「天使的鈴鐺。」
「這盆呢。」
「天使的星。」
祖斐心中有數,這一系列白花,都屬于天使。
「靳先生,你到底來自哪一個國家?」
「祖斐沒同你說嗎?」
「啊?那一定是她沒告訴我。」
沈培以熟賣熟,稍越禮貌雷池,努力尋根問底。
「猜一猜。」
「提供些暗示。」
祖斐也太想知道,是以沒有替懷剛解圍。
「那里花卉遍地,空氣清新,人們喜歡午睡。」
祖斐不相信在這種情況下科學還可以那麼進步。
「男女平等,熱愛和平,友善可親。」
祖斐又想,是嗎,有那麼好嗎,沒有夸張?他們並不見得對她怎麼好。
沈培用心听,「我知道了,是峇里島。」
「不。」懷剛微笑。
「這種世外桃源為數不多,若不是大溪地,就是東加群島。」
祖斐知道不是,但不去掃沈培的興。
「下次再猜。」
「有沒有更多提示?」
「不成問題。」
沈培總算轉過頭來,「祖斐,我想請你們吃飯。」
懷剛笑︰「今天不行,我的教授今天請客。」
祖斐一怔,難道程作則回心轉意了?
「那麼周未,靳先生一定要賞面。」
「好的。」他站起來,「祖斐,我晚上來接你。」
祖斐並無機會發表意見,但是她沒有異議,以後都不會有。
靳懷剛甫出門,沈培立刻說︰「唉呀,竟被你找到了他。」語氣中約有十個驚嘆號。
祖斐微笑,沈培的學識修養都為好奇淹沒,她對姐妹淘伴的過分關懷竟與老式女子無異。
「難怪你為他著迷。」
「著迷?」
祖斐模模面孔,「我著了迷嗎?」
「當然你有。」
也許沈培說很對,旁觀者清,祖斐沉默。
「那樣人物的確少有,是,你的確可以叫祝志新及鄭博文到津巴布韋去,太叫人艷羨了。祖斐,我佩服你的眼光。」
祖斐見她贊不絕口,不禁說︰「你只與他相處二十分鐘,也許不應以貌取人。」
「我相信第一印象,他的氣質無與倫比,高貴而光明。」
奇怪,跟祖斐的感覺完全一樣。
「你會樂意親近他,信任他,並且想了解他。」
祖斐忍不住說︰「是的。」
「而且那麼英俊漂亮,瀟灑大方。」
「啊,謝謝你,沈培,很少听到你這樣稱贊一位男士。」
「不是我不慷慨,」沈培笑,「不過還是就此打住,他是你的男朋友,旁人不適宜有太多意見。」
祖斐很高興,但願懷剛的朋友也這樣喜歡她。
沈培猶自抬高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過半晌她說︰「沒想到還有這樣好男兒。」
祖斐既好氣又好笑,沈培竟對一個陌生人推崇備至。
「我真喜歡他,記住,星期六一起吃晚飯。」
沈培走後,祖斐睡一個午覺。
她是那樣喜歡睡覺,大部分在家的時間都賴在床上。鄭博文曾經嘲笑她,說方祖斐他日壽終正寢的機會一定比別人高。
現在祖斐不用擔心這一點了,原來靳懷剛一族與她有相同嗜好。
她睡得心安理得。
多好,小憩醒來,由男朋友接去赴宴,祖斐一輩子沒過過這等不用操心的生活,往日只有她安排一百人晚會的份兒,單是排座位就使她白了少年頭。
莫非真的熬出頭了。
這樣的男伴,的確值得耐心等候,小心伺候。
為著赴宴的衣裳,祖斐也費煞心思,她決定穿得正式一點,又怕太隆重,本來有件小小吊帶黑色短晚服,可惜略為暴露。
穿旗袍吧,這是國服,永遠討好,外加件短外套,不過得配平跟鞋。
不知在什麼地方吃飯,是館子抑或由程夫人親自主持。
正在忙,沈培又補了一個電話。
「不再會有第二個靳懷剛,抓緊他,必要時犧牲事業。」
祖斐沒想到她會受到如許深切的震蕩,提供這麼荒謬的忠告。
祖斐唯唯諾諾敷衍數句。
事業也是千方百計、千辛萬苦爭取回來,怎麼可以視作兒戲,隨便放棄,沈培恁地夸張。
不過,如果他要求這樣呢?
祖斐把手臂枕在腦後,悠悠然陷入沉思。
沒想到一個平凡女子的生活中也充滿沖擊,進醫院動手術的時候,祖斐已經絕望,老實說,她曾經想過,即使麻醉劑使她永不蘇醒,也不是什麼大遺憾,但今日,她胸中又滿懷希望。
祖斐自嘲地笑起來,情緒忽起忽落,竟絲毫不受控制。
自十八歲起,根本沒有進步過嘛。
只不過彼時更投入,更起勁,更盲目。
現在,到底懂得先用充分的心理準備打個底,得意事來,處之以淡,失意事來,處之以忍。
但那種忐忑的感覺卻還是一樣。
靳懷剛來接的時候,祖斐剛剛準備好。
一切都恰到好處,衣飾、化妝、姿態。
懷剛神色鄭重。
祖斐惋惜地想,懷剛太在乎旁人的看法,即使與程作則教授有深厚感情,即使他倆是莫逆,也毋須征得他的同意才去結識女友。
老老實實,既然已經成年,根本連父母的意見都可以不加理會。
但懷剛卻一本正經,幾次三番懇求程作則對這件事作回心轉意的改觀。
這里面,祖斐想,一定有蹊蹺。
沈培沈培,莫以為一切順利,真相永不足為外人道。
車子駛向郊外,這條路,祖斐駕吉普車走過多次。
她金楮火眼地逼視路面,希望看到靳懷剛駛入斜坡,進到理想村。
懷剛像是讀通她的思維,溫和地說︰「我們在園林館子晚飯。」聲音略帶歉意。
祖斐松口氣,當然,太笨了,她不會再有機會到懷剛的家去。
祖斐故作輕松地問︰「是不是要我努力爭取他的好印象?」
懷剛沉默一會兒說︰「程教授對你的印象一直很好。」
「你不必給我打氣了。」祖斐苦笑。
「這是真的,他欣賞你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