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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人 第14頁

作者︰亦舒

「看在我分上,吃一點。」

祖斐終于點點頭。

沈培的丈夫與女兒雙雙迎出來接沈培,埋怨她遲回家。

租斐甚覺抱歉。

沈培讓她坐在書房內,給她一杯葡萄酒松弛神經,又放一支輕音樂,為她掩上門,對女兒說「噓,不要吵阿姨。」

她丈夫問︰「祖斐怎麼了?」

沈培想了想,用最簡單明了的字眼答︰「失戀。」

她那位好好先生同情地說︰「啊!」

到底祖斐也沒有吃飯。

她在安樂椅上睡著了,沈培沒叫醒她,但替她留著一碗湯。

她們一家三口在臥房看電視節目,沈培不敢告訴家人剛才去過什麼地方,會挨罵的。

每一個人都以自己為中心,除此之外,就以家庭成員為重,誰會先去辦有關他人福利的事。閑著,無聊,愛邀功,又是舉手之勞,或許還有可能代辦,否則,談也不要談。

人原是寂寞的,作為朋友,沈培己可留芳百世。

祖斐睡了很久很久,醒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女孩的隻果臉。

她問祖斐︰「你好嗎?」

祖斐認得她,「我好,你呢,最近有沒有扮蜜蜂嗡嗡嗡?」

小女孩很遺憾,「那對翅膀壞了。」

「我替你買一雙新的。」

祖斐細細撫模孩子的面孔,她皮膚與頭發光潔如絲。

「醒了?」沈培走進來。

祖斐說︰「像賢伉儷那麼平凡的夫婦,怎麼會生出如此精靈的孩子來,沒道理。」

「一定是負負得正。」

祖斐疲乏地笑,「什麼時候了?」

「今晚不要走了。」沈培留她。

「小姐,今晚過了還有明晚。」

「那明晚再算。」

祖斐苦苦地笑,「沈培,你一秒鐘都沒有相信過我的故事吧?」

「有什麼關系,我一樣愛你。」沈培不以為然地說。

「謝謝你。」

「如果他要見你,他一定會現身,祖斐,不然也就算了。」

祖斐點點頭。

沈培輕輕地說︰「真的要愛起來,一座山都擋不住。」

她不過是隨便形容,但祖斐的心卻一跳,山,又是山。

「祖斐,今夜,我不許你走,不要再與我爭。」

祖斐自問也沒有力氣說不,轉一個身,面孔朝牆壁,繼續試圖尋找好夢。

她已經盡了一切力量,現在得看靳懷剛的了。

第二天她醒來,已是中午時分,沈培女兒自幼兒班回來,出示在課室所做的勞作,是一條用臘光紙串成的鎖鏈。

祖斐高興地與小孩一起吃過午飯,才打道回府。

方走出電梯,已經聞到一陣清香。

祖斐睜大疲倦的雙眼。

急急趕到門口,就知道香從何來,她看到一盆花卉放在門底下,花朵白而且密,小小一粒粒,似夜空繁星。

祖斐心頭一熱,連忙蹲下,顫抖地伸出手,捧起盆花。

她揚聲叫︰「懷剛,懷剛。」

沒有人應。

祖斐肯定他來過,沒見到她,又走了。

祖斐開門入屋,那花進入有限的空間,香氣突然濃了十倍,祖斐心定了,彷徨抑郁一掃而空,她靜靜地坐下來。

靳懷剛送來的花,株株另有含義,並非純為觀賞用。

新鮮的花晶瑩美麗,一如孩子的臉。

懷剛來過了,祖斐愉快地想,那座山並沒有擋住他。

程作則的游說失敗,懷剛記得方祖斐,靳懷剛記得方祖斐。

祖斐笑出聲來。

但,祖斐收斂歡樂,這一切都是真的吧,別又是一場夢,別又是一覺醒來,只看見女佣人在整理床鋪。

正在這個時候,門鐘叮叮響起。

祖斐連忙去應,這絕對不會是收報費。

丙然,門外站的是靳懷剛。

祖斐打開大門,再也忍不住,與他緊緊擁抱。

他臉容也憔悴了,然而笑容像以往一樣好,心情仍然開朗。

「祖斐祖斐祖斐。」他一疊聲地說。

祖斐只是輕輕說︰「我找你呢。」

懷剛笑,「教授把我趕了出來,我此刻無家可歸,這次看你如何待我。」

祖斐不知是真是假,但不假思索地答︰「沒有問題。」

懷剛說︰「你不用擔心,教授已被你感動。」

祖斐只得說︰「要感動他,倒也容易。」

「那是因為我們比較少看到女性的溫柔。」

祖斐說︰「我也是一個十分西化的女子,只是,只是……」她沒有說下去,彼時不知何來勇氣,據理與教授力爭。

「教授已暫準我同你約會。」

祖斐有種否極泰來、苦盡笆來的感覺,她仍然控制著情緒,但多日來的傷感一掃而空,「為什麼要他點頭?」

懷剛沒有答復。

「極權專制。」

懷剛只是微笑。

但是她相信他們有難言之隱,現在把她徹底地調查過,證明她身家清白,一切阻力應當迎刃而解了吧?

祖斐說︰「告訴我,你如何說服程教授。」

懷剛握著祖斐的手,「我很卑鄙,我恐嚇他。」

祖斐忐忑,「這不大好吧?」

「但是見不到你,更加不好,我必須見你。」

祖斐看著他,懷剛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她知道,要在那種嚴厲的組織里,爭取與眾不同的權利,只怕不是容易的事,這幾日來,他所經驗,也不好過。

祖斐問︰「你付出什麼代價?」

懷剛沉默一會兒,「很大。」

「你失去工作了。」

懷剛點點頭,「你很聰明,祖斐,合約期滿,我將被遣回老家。」

說到家,他的聲音顫抖起來。

祖斐不明所以,「找別的事業做,我支持你,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懷剛把祖斐的手擱在臉旁,「只怕天下雖大,無容身之處。」

祖斐笑,「看情形倒像是教授恐嚇過你,而且成功了。」

「教授不是壞人,他公事公辦,別無選擇。」

祖斐說︰「法律不外乎人情,懷剛,沒有道理干涉員工的感情生活,他也有妻室。」

懷剛側側頭,「祖斐,一處鄉村一處例,你不會明白。」

「其實回家兜個圈子就可以再來,要是你願意的話。」

「再回來?」懷剛苦笑。

祖斐的心一沉,莫非他不打算再來,且慢,別催促他,給他充分的時間想清楚。

「祖斐,且讓我們慶祝。」

「貴家鄉那美酒有沒有帶出來?」

「又被你猜中。」

「那佳釀堪稱萬艷同杯。」

兩人踫了杯,懷剛說︰「沒想到你三次前來找我。」

祖斐一听,漸漸漲紅面孔,她一直努力把這次重逢裝得愉快自然輕松,沒曉得踫盡釘子的尋尋覓覓都被他知得一清二楚。

祖斐尷尬地放下杯子,訕訕地看向窗外。

懷剛輕輕說︰「我在總部熒幕上看到一切。」

祖斐轉過頭來,「那座山真是你們的裝置?」

懷剛點點頭。

「你明明知我找你,為什麼不即刻出來?」

所有的渴望、焦急、哀傷、失落、眷戀、寂寞,全部落在他眼內,祖斐燒紅了臉,兩只耳朵燙得似要掉下來。

她握緊拳頭,什麼都被他知道了。

「我已盡量爭取。」

祖斐說︰「為我解釋那山坡的故事。」

「是一方銀幕而已,透過一種裝置,使你們的眼楮看上去同真景一樣,我們工作緊張,不想受人打擾,不得不設這樣的煙幕,以求私隱。」

祖斐訝異,「貴國的科學竟已進步到這種地步了。」

「何足掛齒。」

「可是後來它確變成座實質的山坡。」

懷剛想了一想,「你對物理的認識有多深?」

「零。」

懷剛笑,「這樣吧,我用最簡單的方法解釋︰將能量激增,影響分子排列轉變,由影像變為實質。」

祖斐詫異,「照這個理論,一張圖片也可變為實物。」

「是的,但消耗量太大,得不償失,我們一年也不能做超過一次,」

祖斐拍手,「啊炳。」

懷剛贊許地看著她,知道伶俐的祖斐已經明白其中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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