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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人 第12頁

作者︰亦舒

今天晚上,等不相干的人散去,她要再來。

祖斐登上吉普車,發動了引擎。

臨走前她看到一只老鷹,展翅飛向山崖,似要撞向岩石,一瞬間消失在石縫中。

它飛了進去。

再飛出來的時候,它可能變了另外一種飛禽,也有可能,老了十年。

祖斐匆匆開車離開。

到了家,才真正害怕起來,她記得小時候看過一部電影,叫做《知道太多的人》,知得太多,會招引危險。

把這整件事向執法人員公開吧。

但是,裝假山放煙幕的人,有沒有違法呢?

祖斐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公寓里不住踱步。

況且她可以肯定這整件事,同靳懷剛的失蹤有關。

百忙中,六神無主,惶恐萬分的方祖斐居然微笑出來。

丙然,懷剛不是自動疏遠她。

笑容很快苦澀起來,怎麼老踫到古怪的異性。

像沈培多好,戀愛一次,結婚生子,專心事業,一切敲定,偏偏她還在模索模索。

祖斐迫切需要向一位有想像力的人士听取意見。

她知道應該去找誰。

祖斐取餅手袋,準備出門。

門鈴響起來。

祖斐立刻有個兆頭。

她打開木門,鐵柵外站著程作則教授。

「你!」她狐疑地叫出來,「懷剛呢,他在什麼地方?」

「我可以進來嗎?」

祖斐瞪著他。

程作則無奈地攤攤手,「抑或你情願在公眾場所與我談話?」

「我不怕你。」祖斐說。

「我很高興听到你這樣說。」

「我的女僕在廚房,你可以進來。」

「謝謝你對我信任。」

祖斐覺得他一貫誠懇、斯文、禮貌,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奸惡之徒,而且他聲音里有一股說服力,使人信任他。

祖斐放他進屋。

他凝視祖斐。

祖斐一無所懼,也瞪著他。

餅一會兒,祖斐老實不客氣地責備他︰「你是整項計劃的主持人,說,靳懷剛在什麼地方?」

「他不可以再見你。」

「為什麼?」

「祖斐,你何必知道那麼多。」

「你叫他出來,同我說,他不想再見我。」

「祖斐,你何必自討沒趣。」

「我反正是一個沒趣的人,身不由主,顧不了那麼多。」

祖斐自己都不知道勇氣自何而來,如此凶悍地辦交涉。

程作則不怒反笑,「沒想到你們之間有如此堅貞的女孩子。」

祖斐不知道是褒是貶,一時不作反應。

「懷剛出差去了,稍後調回本地,他不能再見你。」

祖斐激動地說︰「你不喜歡我對不對?」

「不——」

「你以他的前途威脅他對不對?」

「你听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這里面還有其他因素,懷剛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為一份優差放棄友情。」

「祖斐,他不適合你。」

「這話你不可代他說。」

「你認識他有多久。兩個星期,半個月?你不了解他,我卻是看著他長大的。」

祖斐覺得再怪異沒有,她問︰「程教授,什麼樣的人,才會干涉他人的感情生活?」

程作則好不尷尬,一時答不上來,過了一會兒,他說︰「祖斐,我很喜歡你,但是,懷剛同你在一起,會惹起許多麻煩。」

祖斐發呆。

她問︰「你們是神職人員?」

「不不。」

「你們是太空署工作成員。」

程作則一愕,不置可否。

「你們的秘密研究室,就在山坡後面,那樣的裝設,也只有太空署有人力物力辦得到。」

程作則答︰「祖斐,懷剛參加組織的時候,發誓效忠國家,他不能違背誓言。」

「他仍在研究所?」

「是。」

「他想不想見我?」

「我們已經說服他。」

祖斐問︰「本市政府知不知你們存在?」

「祖斐,我已與你說得太多,我們與貴政府確有協議。」

「你今天上來,就是為了勸我忘記靳懷剛?」

程作則點點頭。

「教授,你不像是做這種事的人。」

程作則伸出手來,握住祖斐的雙手,誠懇地說︰「祖斐,我請求你答應我,不要再追究我們的事。」

他聲音中有無限苦衷、遺憾、無奈、不得已。

「趁還來得及,忘記靳懷剛,他不是你的對象。」

祖斐問︰「你們的任務真的秘密得不允許他接觸外人?」

程作則點點頭。

「可是程太太在與你結婚之前,也是個外人而已。」

「懷剛不會與你結婚。」

「你問過他,」祖斐苦澀,「你肯定我不會有機會?」

程作則按不住心中訝異,「祖斐,你們的感情竟如此沖動,你並不認識靳懷剛,你根本不知他的底細,你連他的真姓名都不知道,祖斐,你是受過教育的人,理智統統擱到什麼地方去了?」

祖斐答︰「一個人,只能听從他的心意。」

程作則太息,「愚昧的感情害慘你們,不然的話,憑你們的努力聰明勤奮,成就當不止于此。」

祖斐固執地摔掉程作則的手,她不是不知道教授苦口婆心,一番好意,但她無法壓抑她內心的需求。這些年來,接觸過那麼多異性,只有靳懷剛值得她付出那麼多。

這就是她的直覺。解釋不了,兩個星期同一年,十年都是一樣的,她無法把該種獨特的感覺告訴程作則這個理智的科學家。

「你不肯答允我?」

祖斐說︰「要是他來找我,我不會拒絕,我求之不得。」

「你們真勇敢。」教授贊嘆。

「我們,」祖斐看著他,「我與程太太有什麼不一樣?」

程作則嘆口氣,「祖斐,不要再走近那個山坡,我們已經加強措施。」

「你為何來找我,威脅還是警告?」

「我們喜歡你,祖斐,請回頭。」

「你怕我暴露你們的所在?」

「不,祖斐,你誤會了,我們很安全,我們也不會妨礙你們的生活,問心無愧,我只想同你說明白,靳懷剛不會再來找你,你不必再等。」

程作則站起來,打算告辭。

這個中年人風度翩翩,一個很簡單的動作看上去都十分優雅,祖斐無論如何不信他是壞人,他到底在扮演一個什麼角色?

他走到門口,轉頭回來說︰「祖斐,你必須相信,我這樣做,不但為懷剛好,也為了你好。」

他欠一欠身,走了。

第五章

從頭到尾,他像是充分地掌握了有關方祖斐一切的資料,胸有成竹,祖斐不能說教授不同情她,她可以看得出他愛莫能助。

也許他只是這一組二十五人的指揮,在遠處,他們還有領袖、主持、主腦人物。

他只不過是一只比靳懷剛略為大一點的一只棋子。

他幫不到懷剛,卻可以壞他的事,這是中級管理人才的通病。

他可以把懷剛調走,遣返原地,禁他的足,使他動彈不得,再也見不到方祖斐。

這要看懷剛了。

祖斐到寫字樓去找沈培。

天色已黑,寫字樓卻燈火輝煌,眾人都沒有離去的意思,沈培當然還沒有下班。

她正得意洋洋地喝咖啡呢,像是剛剛成功地辦完一宗交涉。

看到祖斐,她訝異,「什麼風把你吹來,正在交蜜運的人,不應有那麼多時間。」

「我有話要說。」

「說呀。」

「你得先答允我,即使你不信,也不準說我荒謬。」

「你要結婚了。」

「不不不。」

「你要辭職他去,要命,周國瑾會剝你的皮。」沈培蹬足。

「你听我說。」

「祖斐,你的臉色不大好,你並沒有充分地休養。」

「你听我詳細說,別打亂話柄。」

「你要同鄭博文復合。」

「沈培,求求你。」

「難道祝志新肯離婚?我不相信。」

「沈培!」

「對不起。」

房間里頓時靜下來,祖斐反而不知如何開口,私人的事,應當私自處理,但祖斐想得到沈培的忠告。她咳嗽一聲,從頭到尾,把有關靳懷剛的事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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