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一結婚就萬事皆休。」
祖斐笑起來。
「前一陣子真替你擔心,整個人灰禿禿,嚇壞人。」
「真的,事情壞得不能再壞,就會轉好。」
秘書進來,「方小姐,大姐請你。」
沈培站起來,「我們去見你的偶像。」
還沒進會議室就听見一陣爽朗的笑聲。
那位大作家見到祖斐,連忙握手,神情活潑詼諧天真。
大家坐定了,祖斐實在忍不住,問了她一直渴望問的問題︰「請問︰怎麼會想得到那麼多題材?」
大作家向她睞睞眼,「為生活啊為生活。」
祖斐知道他調侃她,不由得解嘲︰「我有一個朋友,他也從事寫作,他也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大作家「啊」一聲,打量祖斐一下,輕輕說︰「你那位朋友,是小蔡吧,小蔡的朋友最多。」
「不,」祖斐意外,「他不姓蔡。」
不料大作家不信,「別瞞我啦,像你這樣漂亮的小姐,難道還會看上小蔡以外的寫作人?」
祖斐漲紅面孔,「他姓靳。」
「啊,」大作家一怔,「一時想不起行家中哪一位姓靳。」
「他用外文寫作。」祖斐解釋。
「哦,那不算同道中人。」
祖斐還想說些傾慕之詞,可是其他同事已經聞風而至,圍住他,要求簽名拍照,祖斐怕熱鬧,便悄悄退出會議室。
「怎麼樣,文如其人?」沈培問。
祖斐點點頭。
「你那位靳先生呢,可也一樣?」沈培笑問。
祖斐怔怔的,「我還沒拜讀過他的作品呢。」
沈培說︰「這也好,免得喧賓奪主,先了解他為人再說。」
祖斐點點頭。
「尤敏說過,她最慶幸的事,便是高先生從來沒有看過她主演的影片。
「他愛她就可以了,管她是什麼身份呢。」
「就是呀,」沈培說,「也許靳先生名氣不如倪匡,這不重要。」
祖斐抱怨,「不過是病了一場,你們就把我當稚兒。」
沈培說︰「我看你還是回去休息,不然醫生要罵死我們。」
「真想銷假上班。」
「養好身子再說,你乘大姐的車回府吧。」
祖斐坐在司機駕駛的大房車後座,閉目養神。
車子在紅綠燈前面停住,祖斐睜開眼來,馬路隔壁一條線上有輛一模一樣的車子。
祖斐一眼看到車上坐著的人是程作則教授,她欠一欠身子,這麼巧。
程氏身邊還有人,祖斐的心一跳,靳懷剛,是他。
兩師徒似在討論什麼嚴肅的問題,眼楮看著前方。並沒有發覺隔壁車上坐著祖斐。
祖斐微笑,這就叫做咫尺天涯了。
再留一會子神,祖斐心中暗暗吃驚,她從沒見過靳懷剛臉上有這麼沮喪的神情,而程作則的表情越發鄭重。
他們在討論什麼?
祖斐不相信這是工作上的問題。
她有種搖下車窗的沖動,她想叫住靳懷剛,無論是什麼,她願意分擔他的煩惱。
車子開動,他們那輛向右轉彎,祖斐的車直駛。
祖斐驚疑,他們到底說些什麼,她十分關懷靳懷剛。
祖斐不懂得讀唇語,亦不是順風耳,否則她當可以知道程作則對靳懷剛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太危險了,為整個組織著想,以後不許再與方祖斐見面!」
到了家,祖斐猶自怔怔的,剛才車上所見一幕實在太過突兒,表面所見,靳懷剛像住在理想國內,由此可知,月亮永遠還有不為人見的另一面。
無論是什麼,靳懷剛懂得處理,他有足夠的涵養及本領,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工作不愉快,辭掉它好了。
祖斐把事情略作分析,比較安心。
靳懷剛一定會與她討論這件事。
祖斐等他的電話,一直等到深夜,他沒有打來。
祖斐默默等待,他的心情一定壞透,否則不會食言。
她考慮很久,終于取起電話,撥三五七八九。
那邊訊號是連續不斷的鳴聲——祖斐愕然,撥到電話公司去查詢。
接線生禮貌地答︰「本市並無三五七八九這個號碼。」
什麼?
祖斐發呆。
不可能,靳懷剛不會作弄她,她要求接線生再查一次。接線生非常耐心,詳細問了地區,向祖斐解釋,那一帶的電話,全部零字頭。
祖斐不得不罷休。
放下電話听筒,她漸漸覺得蹊蹺。
她根本沒有辦法找得到靳懷剛。
每一次都見他主動出現,她不知他地址,不明他身份,現在,連聯絡號碼都是假的。
他到底是誰?
送來的兩盤花已經枯萎,更加一點痕跡都沒有。
沈培沒有見過他,周國瑾沒有見過他,沒有人見過他。
靳懷剛不見了。
三日三夜,一點音訊都沒有。
祖斐在家,度日如年。
她終于忍不住,掌握到一絲線索,走到第一次邂逅靳懷剛的茶座去。
領班過來招呼她。
祖斐開門見山問︰「靳先生有沒有來過?」
領班答︰「許久不來了,那次請你喝過酒,就不再見他。方小姐,你也忙吧?」
祖斐坐下來,叫一客覆盆子冰淇淋。
這是什麼意思呢,向不相干的人打听他的行蹤?
一次約會後失蹤消失的,不只靳懷剛一個人,祖斐見得多了,有什麼稀奇,雙方都未婚,他找人,她也在找人,看對了眼,一起出來座談,話不投機,各散東西,又再開始尋覓。
他沒有義務再來電,或者面對面說清楚︰「看,方祖斐,我們到此為止。」不不不,全沒必要,聞弦歌而知雅意,他不打算繼續下去,便自動消失。
這是游戲的規律。
沒有幾局戲會導向一段美滿的婚姻,祖斐這早晚也多多少少知道他並不是舞台上的高手。
她默默吃著冰淇淋。
只是……靳懷剛不像那種人。
祖斐啞然失笑,祝志新在開頭的時候也不像,還有,鄭博文在第一百次約會的時候才露出原形。
她深深嘆口氣,就讓它這樣結束吧。
只是,她一直感覺得到他非常喜歡她。
靶覺算是什麼呢,常常錯。
靳懷剛不見得被人綁架,或有什麼難言之隱,即使有,也不過是愛得不夠。
祖斐已習慣失望,隱藏得很好,不動聲色,但,要是你有機會凝視她的眼楮,你會發現許多許多悲哀與無奈。
他們的感情生命,短暫如他送來的天使號角。
祖斐原以為他倆來日方長,可見一個人希企的,同現實中發生的,完全是兩回事。她後悔到茶座來。
「祖斐。」有人叫她。
她迅速轉頭。
是鄭博文,她呆呆地看他,這位無處不在的鄭先生。
老鄭覺得祖斐愈加呆了,一天比一天古怪,但他是一個慷慨的人,不念舊惡,原諒她不安的情緒,過來同她打招呼。
他坐在她對面,「祖斐,不舒服嗎?對,你好像要住院,是不是,幾時?我來看你。」
不,祖斐握緊拳頭,靳懷剛不一樣,他一定遭遇到困難,她非見他一面,把話說清楚不可。
一向以來,她太過識相,太懂含蓄之道,太會知難而退,這次,一定要改變作風。
「祖斐,你沒有休息吧,我們那堆人打算去吃日本菜,要不要同往?」
祖斐放下一張鈔票,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鄭博文又一次踫釘子,這一下踫得他痛起來,他肯定方祖斐的腦筋出了毛病,線路不對了,所以才抗拒得了他的魅力。
祖斐即時趕到汽車出租公司,辦清手續,駛著一輛小型吉普車離開。
她要到靳懷剛家里去。
如果他把她當小迷糊,他就錯了,雖然坐在他的車里,她認得路,她不相信那個理想村是海市蜃樓。
祖斐的牛脾氣發作。
她記得沈培說過,叫她把公事公辦的作風使一兩成出來,堅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