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別人,你不應有什麼遺憾了,你要心足,富婆,再多牢騷我都不會原諒你。」
寧波怔怔地問︰「是嗎?你真的那麼想?」
正印說下去︰「金錢並非萬能,買不回你的童年,買不到我向往的愛情,可是你我也不算賴了,這輩子過得不錯。」
「已經算一輩子了嗎?」寧波吃一驚。
正印挪揄她,「你想呢?你還打算有何作為?」
寧波反問︰「有機會戀愛的話,你還是打算飛身撲上去的吧?」
「我?當然,」正印笑著站起來,撫平了衣裙,「我天天打扮著,就是因為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戀愛的好日子,也許這一刻我的大機會就來臨了,我不能讓自己垮垮地見人。」
寧波看著正印那張油光水滑的粉臉,毫不客氣地說︰「你絕不松懈是為自己,不是為別人。」
正印又坐下來,「那你又何必拆穿我。」
寧波也笑了,「與你說話真有意思。」
「因為只有我比你聰明。」
寧波訝異,「正印,到今天還說這種話,你應該知道我們都不算聰明人。」
「你還嫌不夠聰明?」正印跳起來。
寧波嘆息,「我最聰明的地方是自知不夠聰明。」
正印頷首,「那也已經很夠用了。」
寧波站起來,「你我打了一整個下午的啞謎……下次再談吧。」
正印送她到門口,看她上了車,向她揮手,看她的車子駛走。
回到屋內,電話鈴響,邵正印去接听。
「是,來過了,」她對對方說,「仍然很瀟灑漂亮,添多一份自信。有沒有冰釋前嫌?媽,我都不記得我們之間有些什麼誤會了,是,居然好些年沒見過面,不,毫無隔膜,她一點也沒變,是,那是好事,說些什麼?一直抱怨童年沒一個完整的家,是,我沒去見那個攝影師是明智之舉,陌生人有什麼好見,不過,那張照片拍得很好……」又說半晌,才掛了電話。
那邊廂寧波把車子飛弛出去,逢車過車,不知多痛快,自十五歲起,她就希望擁有一輛性能超卓的跑車,駕駛時架一副墨鏡,右手把住方向盤,左手握一杯咖啡,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這個卑微的願望總算達到了。
可是歲月也以跑車那樣最高速度沙沙逝去,今日,她為著與正印重拾舊歡而高興。
大家都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真是好。
車子駛近她熟悉的花檔,她慢車停下。
還沒下車已經看到一只桶內插著一小束薰衣草,這種淺紫色的花在英國春天的郊外漫山遍野生長,與洋水仙一般是半野生植物,可是物離鄉貴,寧波喜歡那香味,她一個箭步下車去取。
真沒想到另外一只手比她更快,結果變成那只手握住花束,她的手按住他的手。
她連忙縮回手,已經尷尬萬分,沒想到那人也同樣吃驚,松了手,花束落在地上。
花檔主人笑著走過來,拾起花束,「江小姐,要這一束?」
「不不不,」寧波說,「這位先生要。」
那位先生連忙欠欠身,「讓給江小姐好了。」
寧波訝異,「你怎麼知道我姓江?」
那位先生笑,「我剛剛听店主說的。」
他是一個十分英俊的年輕男子,穿便服,白色棉T恤,一條牛仔褲,身段一流,寧波別轉面孔,太露骨了,目光如此貪婪地落在人家身體上確是不應該。
檔主把花包好遞給她。
那男子跟在她身後。
她轉過頭,他停住腳步,看著她微笑。
寧波有點困惑,「有什麼事嗎?」
「我住寧靜路三號。」他笑笑說,「我們可能是鄰居。」
寧波釋然,「是,我是你左鄰。」
他問︰「你是那位練小提琴的女士嗎?」
寧波笑,「不,不是我,我已久不彈此調,練琴的是我外甥女,她有時來我家。」
那位男生自我介紹︰「我姓曹,江小姐,我叫曹灼真。」
寧波暗暗稱贊一聲好名字。
「我們家上兩個月才搬進三號。」
寧波笑笑,「有空來坐。」
他躊躇著問︰「這不是一句客套話吧?」
「不,你隨時可以來喝下午茶。」
他笑了,用手擦擦鼻尖,「那麼,什麼時候去呢?」
寧波笑道︰「你把電話給我,我聯絡你。」
他立刻把手提電話號碼寫下來給她。
寧波對他說︰「得失之心不要看得太重。」
那小曹唯唯諾諾,有點靦腆。
回到家中,發覺羅錫為站在露台上。
他轉頭對妻子說︰「那小子是誰?那麼猖狂,光天白日之下,勾引有夫之婦。」
「你都看見了?」
「是,一絲不漏。」
「那你看錯了,人家才二十多歲。」
「越年輕越瘋狂。」
「人家打听拉小提琴的女子。」
「那不是你嗎?」
「我?」寧波大笑。
電光石火之間,羅錫為明白了,「是囡囡。」
「對了,羅先生,你總算弄清楚了。」
「不是你嗎?」羅錫為無限惆悵,「你已無人爭了嗎?已沒人對我妻虎視眈眈了嗎?」
寧波坐下來,「從此以後,只得我和你長相廝守了。」
「嗄,」羅錫為故作驚駭地道,「那多沒意思!」
「是,」寧波無奈,「狂蜂浪蝶,都已轉變方向。」
羅錫為說︰「在我眼中,囡囡不過是剛學會系鞋帶的孩子,怎麼會吸引到男生?」
寧波只是微笑。
「囡囡幾步?」
「十六歲了。」
「有那麼大了嗎?」羅錫為嚇一跳。
寧波稍後調查到曹灼真的確住在三號。
那個周末,囡囡帶著琴上來練習的時候,寧波做好人,拔電話給曹灼真,「她剛到,你要不要來?」「我馬上來,給我十五分鐘」,寧波不忍,叮囑道「開車小心」,「多謝關心」。
放下電話,寧波對囡囡說︰「腰挺直,切勿左搖右擺,記住聲色藝同樣重要,姿勢欠佳,輸了大截。」
囡囡嘆口氣,「我痛恨小提琴。」
「將來老了,在家沒事,偶爾彈一曲娛已娛人,不知有多開心。」
「嘩,那是多久以後的事?」
寧波微笑,「你覺得那是很遠的事嗎?」
囡囡理直氣壯,「當然。」
「我告訴你,老年電光石火間便會來臨,說不定,他已經站在大門口。」
這時,有人敲門。
寧波大聲恫嚇,「來了,來了!」
囡囡尖叫一聲,丟了琴,跳到沙發上去。
寧波哈哈大笑前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正是焦急的曹灼真,寧波朝他眨眨眼,「咦?小曹,什麼風你吹來,進來,喝杯茶,聊聊天。」
囡囡好奇地自沙發上下來,「什麼人?」
寧波給他們介紹。
心中感慨良多,那個時候,她們的異性朋友怎麼好登堂入室,總要等談論婚嫁了才敢帶回家中見父母。
即使是同學,也得選家世清白功課良好的方去接近,那時做人沒自由。
兩個年輕人談了一陣子,寧波冷眼旁觀,發覺囡囡不是十分起勁。
她提醒外甥︰「你不是想讀建築嗎?請教師兄呀!」
可是囡囡伸個懶腰笑道︰「那可是多久之後的事,進了大學讀三年才能考法科,慢慢再說。」有的是時間,她不必心急。
二十分種之後,寧波暗示小曹告鋅。
小曹依依不舍走到門口,情不自禁把頭咚一聲靠在門框上,輕輕對寧波說︰「從沒見過那麼美的女孩子,神情與聲音像安琪兒似的。」
寧波嗤一聲笑出來,「有沒有問她要電話號碼?」
「有,記在這里。」他指指腦袋。
「祝你好運。」
「謝謝你,我會需要運氣。」
他走了,寧波關上門,問囡囡︰「覺得那人怎麼樣?」
囡囡搖搖頭,「太老了,不適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