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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闌珊處 第7頁

作者︰亦舒

寧波輕輕問︰「這是干嘛?」

「他叫什麼名字?」

「票子售予朱牧民。」

正印重夏一次,「朱牧民。」

「但是出席的不一定是朱牧民本人,票子可能轉讓給別人了。」

正印抬起失看著天空,「我明白,」她握著拳頭,「我會找到他。」

十分湊巧,天色本來明暗,這時刮起一陣風,把正印的長卷發往腦後吹,露出她美麗的小面孔,她的表情如復仇女神一般,悲愴、堅決。

寧波知道她已經著了魔。

「來,寧波,我們打電話給他。」

「我又冷又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我們不適合亂拔電話到別人家去。」

正印罷想開口,寧波又截停她︰「不,也不可以上門去按鈴,先回家去,明天再做打算。」

那一晚,正印什麼話都沒有說。

半夜,寧波醒來,听到鄰房悉里索落,正印顯然還在活功,她輕輕敲了敲牆。

一會兒,正印餅來了。

寧波輕輕問︰「睡不著?」

「我做了一個夢,在節日之夜找一個人,滿街滿巷地毯式尋搜他,天空上有燦爛煙花,通處擠滿了人,我高聲喚他的名字,直至喉嚨沙啞——」

「最終找到沒有?」

「沒有,夢醒了。

可憐的正印。

寧波喃喃道︰「放焰火,是元宵芾啖?」

「不,」正即答,「我明顯地覺得身在外國。」

寧波看著她,「照說,你不應覺得寂寞。」

正印苦笑,「我只得你一個朋友罷了。」

「那麼多男生追求你!

「他們不算,他們在玩一個游戲,我是勝出者的獎品。」

「既然你這樣看這件事,可否退出?」

「正如你說,寧波,我是個寂寞的人,我不像你,我比較不會處理孤寂。」

「去睡吧,明天我們還要找那個人呢。」

正印回房間去了。

餅了許久,寧波才熄掉燈。

第二天,她倆鄭重商量如何與朱牧民聯絡。

「不如清心直說。」

「怎麼講?」

「‘你在球賽中坐G排三號位子嗎?我想認識你,與你做朋友。’」

「要就快點做,不然他會忘記到過球賽。」

「去撥電話。」

正印跳起來,「不,你替我。」

「正印,別退縮,尋人者是你。」

「寧波,再幫我一次。」

寧波推無可推,只得微笑,挺身而出。

「朱牧民先生在嗎?」

「請等等。」真好,沒問是哪一位找,少女的她最怕報上姓名後對方又說要找的人不在。

一會兒有人來听了,聲音不對,比較蒼老,「喂,我是朱牧民。」

「朱先生,你昨天可有去看球賽?」

「我沒去,票子給我兒子了。」

「我可以跟令郎說幾句嗎?」

「你是誰?」

「我叫江寧波,朱先生。」

「你可是他同學?」

「噯噯噯。」

「漢聲今晨出發到倫敦升學,你不知道嗎?我們剛從飛機場回來。」

寧波的心咚一聲沉下去。

「有地址嗎?朱先生。」

「攝政公園三號之二二五。」

寧波馬上記下來,道完謝,她掛上電話。

正印一直在她身旁聆昕,聞言只低下頭黯淡地笑。

寧波搓著手懊惱地說︰「早知,該昨晚撥電話。」

正印站起來,掉過頭安慰寧波,「他也不會改變到倫敦升學的主意。

寧波沖口而出,「對,沒有緣分。」

「你相信緣分?」

寧波苦笑,「除此之外,信無可信。

「他叫什麼名字?

「朱漢聲。」

餅兩天,寧波靜極思動,帶一籃矜貴水果,找上朱家去。

整條龍森路都是獨立小洋房,來開門的是一位老佣人,朱先生獨自在家,寧波認是朱漢聲的舊同學。

朱牧民是一名退休的鰥夫,平日生活十分清靜,見到有訪客,非常歡迎,與這名懂事的少女絮絮談個不休。

他甚至取出照片簿子,與寧波一起欣賞。

「你看,漢聲自幼是個小胖子。

這是朱漢聲。

寧波一喜,那麼,那天看球賽的不是他。

正印怎麼會喜歡胖子!

即使只是驚鴻一瞥,寧波都肯定正印看到的是一名英俊小生。

看樣子G三號的票子轉了又轉,轉了又轉。

寧波這一坐,坐到下午五點。

那天晚上,她打了一個電話給掇政公園的朱漢聲。

「我想知道,那天的球賽,你的票子交了給誰?」

胖子多數好脾氣,朱漢聲也不例外,他想半天,「我順手交給一個朋友。」

「他是誰?」寧波追問。

「你是誰?」終于起了疑心。

「我是你的朋友江寧波。」

「我好像沒有姓江的朋友。」

「你貴人善忘。」

「想起來了,票子始邱珠英了。」

「女生?」又斷了線素!

「是,是我表妹的朋友。」

「可以給我邱小姐的電話嗎?」

「女生找女生,沒問題。」他報上電話地址。

「謝謝你小胖子。」

她連他的昵稱都知道,可是他偏偏想不起她是誰。

寧波這次學了乖,問正印︰「你還要不要找那個人?」

「要,」停一停,「你有什麼線索?」

「他跟別人有什麼兩樣?」

「這是一種感覺,我不能用言語表達。」

「找到了,恐怕也不過是那麼一回事,那麼一個人。」

正印笑,「可能,不過尋找過程是種樂趣。」

寧波抬起頭,「是嗎?為什麼我不覺得?」

「因為你還沒有看兄他。」

寧波找到了邱珠英。

邱小姐已經進了大學念經濟系,為人大方成熟,不介意詳細敘述那張票子的來龍去脈。

——「我自漢聲手中接過票子,隨即把它捐到教會作為抽獎用途了。」

「什麼教會?」

「宣道會北角堂。」

看樣子還得多找一站。

可是教會的負責人卻說︰「我們沒有記錄,幾乎每一個月都有青年聚會活動,我們不知由哪一位弟兄姐妹抽得獎品。」

「由你抽獎嗎?」

「不,由胡衍禮弟兄負責抽獎。」

「我可以見他嗎?」

「他在讀經班。」

寧波見到他,立刻知道無望,原來胡弟兄已是八九十歲的老人,雖然耳目聲均算健康,但想必不會記得什麼人抽獎得了那張球票。

丙然,以下是他的對白︰「票子?不用買票,天國的門毋須憑票入內,可是,也不是每個嘴里喊主呀主呀的人都可進天國,你需做到信、望、愛,這位小姐妹,明白嗎?」

江寧波必恭必敬地說︰「是,明白。」

線索至此,完全中斷,北宣教會十分興旺,起碼擁有數千名教徒,這張票子好比泥牛入海,無處可尋。

算了。

以邵正印的性格,不出一個月,就會忘記這件事。

可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正印一直到新年還對那個人印象深刻。

「你猜他結了婚沒有?」

「一頭霧水。」

「他會不會也在找一個人?」

「費人疑猜。」

「他的名字叫什麼?」

「就是他。」

——二十四歲時——

寧波與正印連畢業照都不打算拍,考完試留下地址讓學校把文憑寄去就忙不迭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將來,會不會後悔?」正印有疑問。

寧波答︰「如果有什麼抱怨,租件袍隨便叫哪位攝影師補拍一張照片好了。」

「六年大學生涯就此結束。」

「恭喜你,你已是碩士身分。」

正印用手托著腮,「我已經老了,用青春換文憑,真劃不來,讀得膩死了,多留一天在這間宿舍就會發瘋。」

「英國的天氣的確不大好。」

正印說︰「你還有小胖子接送——」

「胡說,」寧波鄭重其事地闢謠,「我從不差遣小胖子,我十分尊重他,他不是觀音兵。」

正印敝同情地看著小表姐︰「那你更一無所獲了。」

「咄,我有管理科碩士文憑,回去準備大殺四方。」

「且莫殺氣騰騰,爸說起薪點才幾千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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