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你嗎?」更加喜悅。
「不,是我隔壁班的邵正印。」
羅錫為不語,啊,是鄰班那個女同學。
他見過她當眾罵司機,一點教養都沒有,他不喜歡那樣的女孩子,上次,在音樂班上與她招呼,是不忍看她的提琴滾下樓梯,故幫她拾起。
這時寧波說︰「正印是我表妹。」
「你會在場嗎?」
「我會。」
「那好,星期六下午三時,我準時到邵家去。」
「有人接送你嗎?」
「我大哥可以開車。」
寧波呼出一口氣,任務完成。
本采以為是苦差,可是真的做起采,卻有額外的喜悅︰羅錫為居然願意听她調排呢,多好。
那天放學,邵家的司機來接,寧波便對正印說︰「他願意來。」
正印正和不知哪個同學揮手,「誰?誰肯來?」
「咦?羅錫為呀!禮拜六下午三點,記住。」
「呵他,那多麼好!謝謝你替我約他,即使他推辭,我也不舍尷尬。」
「你和誰揮手?」
「高一班的榭柏容。」
寧波也知道有這個人,他是混血兒,外型非常漂亮。
「正印,你會記得星期六?」
「我都記下來了,看。」
寧波笑笑,不,她不認為正印會記得,正印是個大快活,做事從沒有長遠計劃。
星期六下午三時,邵正印並沒有回來赴約。
一切不出寧波所料。
但是寧波也有意外,羅錫為對于正印的爽約一點也不在乎,他帶來一本照片簿,是那一年暑假全家往非洲肯尼亞旅行的實錄,十分有趣,他為寧波詳細講解,使寧波度過一個愉快的下午。
聰明的羅錫為注意到一件事情。
「寧波你不與父母同住?」
寧波回答得很技巧︰「今天我也是來赴約的。」
「那你一定也住在附近,不然,不會報讀明輝小學,」他停一停說,「我家快要移民美國。」
寧波忽然有一絲不舍得,「美國哪個省?」
「西岸羅省。」羅錫為也露出依依之情。
一個下午,可以培養出許多感情。
終于,羅家的車子回來接他,羅錫為站起來告辭。
寧波送他到門口。
羅錫為忽然說︰「將來,要是我們失散了,憑什麼相認呢?」
寧波指著左眼角,「你記得我這里有一顆痣。」
羅錫為笑著頷首。
他上車離去。
一車去,一車回,正印下車,詫異地問寧波︰「那是誰?」
寧波沒好氣,「不是你認識的人。」
正印笑,「今天晚上,謝柏容家請客,你要不要去?」
「不去!」
第二天,寧波回白己家,看到母親正在改卷子,許久不抬起頭來。
凡是這樣沉默,母親一定有心事。
而且一定和父親有關。
寧波一向懂事,靜靜過去替母親泡一杯新茶。
江太太這才抬起頭來,「阿姨好吧?」
「很好。」
江太太微笑,「完全沒有煩惱?」
「有,交了昂貴的學費,正印不肯前去上法文課。」
「何用這麼早學?到了十五六步,凡事開竅,事半功倍。」
「媽,爸爸呢?」
「和老板不開心,已經辭職,找朋友散心去了。」
寧波不語。
「你父親,一輩子總自覺懷才不遇,這麼些年了,總不檢討自己的脾氣。」
「他會找到新工作的。」
自然,要求又不高,只須听幾句好活,立刻心花怒放,賣命去也,不論酬勞。
江太太說︰「他比你更像一個孩子。」
所以寧波要快快長大。
「你住阿姨家,媽少許多煩事。」
寧波取出一條披肩搭在母親的肩上。
「你身上外套是正印穿剩的?」
「不,阿姨一式買了兩件。」
江太太點頭,「阿姨對你真好。正印呢?正印那麼驕矜,她有沒有使你難堪?」
「正印對我無懈可擊。」
「寧波,這是你的運氣,」江太太嘆口氣,「但願你將來毋須像媽媽般勞碌。」
「媽媽能者多勞。」
自己家里總是冷清清,燈光幽暗,茶水不齊。
母親老是為父親的失意憔悴。
半晌她父親回來了,明顯地喝過幾杯啤酒,心情不是太差,口中吟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共消萬古愁!」
然後倒在舊沙發上,用一張他編的副刊遮住臉,睡著了。
江太太眉失皺緊緊,「你看。」
寧波微微笑,「不要紫,他仍是我爸爸。」
那晚寧波仍回阿姨家住宿。
阿姨已收到風,「寧波,你爸又要轉工?」
寧波無奈︰「是。」
嘆口氣,「是為著老板不願加薪?」
「不,是因為世風日下,幾乎沒人認得中文字。」
阿姨搖搖失,「苦了你和你媽。」
「我媽是比較失望。」
「你爸的頭巾氣太重。」
寧波笑笑,「世上的確有他那樣的人。」
「寧波,記住,阿姨家就是你的家。」
比自己家好多了。
小床上有電毯與羽絨被,臨睡之前吃熱牛乳小餅干,而且,正印會進來聊天。
「……榭柏容父親在美國領事館辦事,榭柏容喜歡美式足球及冰曲棍球,謝柏容——」
寧波笑了。
「可是,」正印忽然露出沮喪的神情來,「所有女孩子都喜歡榭柏容。」
寧波夷然,「我甚至不知道謝柏容的尊容!」
正印看著比她大六個月的表姐,十分欽佩,
「寧波你最特別了。」
寧波剛想開口,正印的話題又回到謝柏容身上去︰「他的眼珠有一點藍色……」
寧波打了個呵欠。
「我喜歡同男孩子來往,」正印說,「我相信將來我的男朋友會多過女朋友。」
寧波想起采,「那幀日本地圖你畫妥了沒有?」
正印一貫瞠目結舌,如五雷轟頂般問︰「什麼日本地圖?」
寧波說︰「我多畫了一幅,明早給你。」
正印松口氣,「謝柏容比我們高一班……」
第二天放學,寧波與正印結伴走出校園,正印忽然緊張地說︰「看,謝柏容。」
寧波抬起失,她失望了,謝柏容黃頭發黃眼珠,甚至連皮膚也是黃色,只不過一個笑容比較可嘉罷了。
只听得正印喃喃道︰「怎麼才能叫他注意我?」
寧波看看她,輕輕吆喝道︰「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寧波伸出左腳,絆住正印右腳,正印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前沖,時間算得準,剛剛謝柏容經過,反應快,伸出雙手接住正印。
正印有點狼狽,可是立刻喜出望外,「謝柏容,謝謝你。」
謝柏容連忙說︰「邵正印,幸虧你沒摔倒。」
寧波退開幾步眯眯笑。
稍後,正印松口氣,說︰「他約我看電影。」
「那多好!」
「寧波。」
「嗯?」
「你真聰明。」
「謝榭你。」
「將來,你會談戀愛嗎?」
寧波笑,「當然希望我會。」
「你會主動追求男生嗎?」
「那要看他是誰了。」
「寧波,你一定比我出息,可以想象我一輩子是穿了漂亮衣服與男生約會就過一輩子的人。」
寧波拍拍正印肩膀,「才不會,你爸媽那麼優秀,你一定得到遺傳,喜歡男孩子不是罪過,你放心。」
坐在前座的司機,听到這樣老氣橫秋的對白出自兩個小女孩之口,不禁訝異地笑了。
自上一次約會起,寧波與坐在她身後的羅錫為有機會便說上幾句活。
「我們家的移民證出來了。」
「這麼快?」
「這一兩個月內就要成行。」
寧波不語,只是低頭頷首。
「我給你地址與電話,我們可以通信。」
寧波微笑。
得知這個消息後寧波對羅錫為較為冷淡,他是必定要走的人,她不打算與他太過接近,免得將來難過。
一天,正在房中做功課,正印叫她︰「寧波寧波,來看,對面搬進來了。」
寧波知道對戶裝修了許久,在露台里可以看見工人進進出出地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