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意驚極而叫,伸長雙腿,睜開眼來,鄰座少婦向她笑,「你的男朋友真好,到後邊尋空位去了,好讓你躺得舒服點。」
乃意不語。
挨過十二個時辰,下得飛機來,甄佐森與甄保育兄弟倆那公子哥兒本色畢露,袖手旁觀,事不關己,凌岱宇早已倦累不堪,側身靠在一角,只得倚梅幫乃意照管行李。
幸虧小區隨後趕來, 把行李堆在推車上,這時各人才來認領箱子。
餅了關,幸虧有甄氏的生意合伙人前來迎接,否則真難為煞小區。
乃意暗暗代小區抱不平,抬頭只見倚梅氣定神閑對牢她笑呢。
岱宇嚷著回酒店休息,自動棄權,不與保育同車。
倒是倚梅,把電話號碼塞給乃意,「找我,一起吃日本菜。」
她表姐拉著她一陣風似上了車。
岱宇叫乃意光火,一般是千金小姐,人家林倚梅事事有分寸,樣樣自己來,岱宇卻要人服侍,最最最細節如填一張表格都不耐煩應付,天下沒有免費午餐,此刻乃意曉得了,她拖著岱宇的行李一起上樓的時候,知道這次不折不扣做了貼身侍婢。
一見床,岱宇便躺下,太息一聲,「可到了家了。」
乃意連忙淋熱水浴,一邊同女友說︰「旅館不是家。」
岱宇打個呵欠,翻一個身,「我們卻是生命旅客。」
再出來時,發覺岱宇已經和衣熟睡,乃意知道這斷非因為舟車勞頓,八成是因為甄保育在她身畔說了什麼動听的好話,使她精神松弛,安然入夢。
乃意留下一張字條,溜下樓去。
真是無巧不成書,電梯在十六樓「叮」一聲停下,進來的人,是石少南,乃意馬上笑了,背脊靠住電梯壁。
石少南揚一揚濃眉,穿運動裝的他越發顯得高大英俊,他俯首對乃意說︰「我陪叔父親打高爾夫球。」
升降機速度太快,一下子到了樓下,乃意連忙把鎖匙門牌給他看。
石少南說︰「今天晚上八點,北京飯店見。」
說罷扛著高爾夫球袋離去。
乃意在大堂站了半晌,十分猶豫矛盾躊躇。
獨自在酒店附近兜個圈子,算是初步觀光,在角落士多買了兩盤罕見的吊鐘扶桑,捧著回房,岱宇正對著電話喁喁細語,長而鬈的頭發一半披枕頭上,另一半遮住面孔,臉上陶醉得近乎淒苦,乃意搖搖頭,這樣叫愛?還是不愛的好。
岱宇總算掛了線,聲音膩膩,「今晚八點,北京飯店,」停一停,「叫區維真一起來。」
「不,」乃意說,「不能叫他。」
「怎麼可以甩掉可愛的小區!」岱宇反對。
乃意並沒打算瞞住岱宇,「我踫見石少南。」
「那個人,」岱宇不置信,「你還記得他?一身肉,沒腦袋,又喜作大情人,這人能同小區比,那麼,螢火好比月亮了。」
乃意諷刺她,「可憐見的,你總算開了眼了,等會兒把甄保育也看看清楚。」
凌岱宇沉下臉,這甄保育真是她的練門,一踫即死,她說︰「胖子不是一口兒吃的,人家已經在學做生意,老太太信他比信甄佐森多。」
乃意的心一動,所以李滿智不甘心家當落在小叔手里,這才扯上表妹……太像言情小說的發展了,不可靠。
這時岱宇又掩著鼻子說︰「什麼花,異香異氣,扔出去扔出去。」
連任乃意都發誓,沒見過這樣討厭的女子,況且,她夠膽自作主張,把區維真約了出來。
一張桌子坐了七個人,除了乃意,人人都贊菜好。
石少南根本沒把區維真放在眼內,一手把他擠開,忙著向眾人敬酒,小區落落大方,一聲不響,只管吃飯,乃意看不過眼,偷偷把雞腿夾在維真碗里。
與乃意同病相憐的有甄保育,他坐在兩女之前,難為左右袒護,也只得埋頭苦吃。
甄佐森與石少南聊上了,兩人正研究飯後有什麼消遣,又抱怨小城統共沒夜生活。
甄佐森跟著愛妻住在她娘家的大屋里,動彈不得,第二天一早,還要去開會討論采購哪一區的地皮。
岱宇哪有興趣,疲態畢露,一只手托著下巴,嫌龍井茶黃腫爛熟,沒有香味。
乃意則自覺焦頭爛額,苦不堪言。
沒有不散的筵席,石少南認為值得送乃意一程,她現在已非吳下阿蒙,也許借她可以結識一些高檔子朋友如甄佐森之類,不容輕視。
誰知他還沒開口,已經被岱宇擋了回去,「小區,你送我們倆。」
不知恁地,乃意沒有反抗,低著頭听話地上車,在途中她還居然對小區致歉︰「對不起,是我冒失了。」
小區回答得再幽默沒有,「乃意,你一向如此。」
岱宇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這次旅行肯定對她有益。
這個凌岱宇,接著吟哦起一首諧詞來︰「有個尖新底,說的話,非名即利,說的口干,罪過,你且不罪,俺略起,去洗耳。」
小區微微笑︰他國文底子好,當然听得懂,乃意也不笨,知道諷刺的是石少南。
一宿無話,第二天,男人們開會,女生們逛街。
中午,甄保育不知恁地溜出來陪岱宇,乃意識趣,要退避,岱宇不許,于是他倆手拉手走前邊,乃意故意墮後。
距離遠一點,態度比較客觀,外型上他倆真是一對,氣質也相近,兩人都對俗務一點興趣也無,小兩口子至好日日手牽手,肩並肩,從開始走到盡頭。
路過大公司,乃意駐足看櫥窗內一件鮮紅色長大衣。
岱宇說︰「保育也最喜歡紅色,可是紅色不易穿。」
保育答︰「很適合乃意,她性格同大紅一樣鮮明。」
乃意看看標價,笑而不語。
走到一半,岱宇向保育使個眼色,保育便推說要借電話,才走開,岱宇替他收著的寰宇通便響個不停,乃意正不知他搞什麼,保育已經捧著大衣盒子笑著跑過來,一手塞在乃意懷中,「生日快樂!」他說。
乃意只得笑,咕噥著無功不受祿,岱宇摟著她猛說︰「有功有功有功。」
手提電話仍在響,岱宇取餅收听,驟然變臉,「倚梅姐姐太心急了,他吃完午飯自然就回來,那麼大一個人,不會失散。」態度惡劣。
乃意只得搖頭。
保育連忙接過電話,半晌,凝神道︰「我馬上來。」
岱宇以詢問眼光看著他,保育像是踫到一樁奇事,過一會兒才說︰「我們要的那塊商用地皮,殺出程咬金,被人搶購,那人,是我們的朋友,同乃意最熟。」
乃意睜大眼,她能有什麼朋友?心一動,「可是石少南?」
甄保育笑,「不是,是區維真。」
乃意嚷起來,「什麼?」
甄保育對生意上得失看得再淡沒有,一點也不動氣,只說︰「看不出小區有這等能耐,他代表他父親的建築公司競投,據說不知多神氣。」
岱宇也笑著頷首,「我的眼光實在不差。」
乃意不置信,「他有這樣的家底?」張大嘴。
甄保育笑,「區氏是殷實商家,底子厚,作風穩,幾乎百發百中,乃意,你竟對男朋友的底細一無所知?」
岱宇看一看乃意,「任乃意不在乎人家的錢。」
甄保育唏噓,「你們真幸福。」
乃意猶自說︰「可是……可是……」他為什麼不開紅色跑車來接她,為何連整齊點的西裝都不置一套,而且,除出功課,不提旁事?
甄保育替乃意解答疑難雜癥︰「他們廣東人,實事求是,不愛鋒頭,不出綽頭,作風一向樸實,對于區氏,行家有口皆碑。」
岱宇真心替好友高興,拍手道︰「又對乃意一片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