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打以上的證人。」
「我沒說過,你听錯。」
「章某,我沒有時間同你瞎纏。」
「慢著,現在我對你的本子又另外有了新的興趣。」
余芒怔住。
老實說,一劇之本乃戲之靈魂,當然由相熟老拍檔做來事半功倍。
余芒的心思動搖,受不起這誘惑。
「怎麼樣?」對方得意洋洋,勝券在握,「告訴那個人,叫她走,先回家練練描紅簿未遲。」
余芒內心交戰。
那邊已經吃定了她,「明天上午十一點我上你那里來,老規矩。」
「慢著。」
對方懶洋洋,「不準遲到是不是,好好好。」
「不,我們不需要你了。」
不能一輩子受此人威脅,遲早都要起用新人,不如就現在。
「什麼?」對方如听到晴天霹靂,「姓余的,你再講一次。」
余芒心中無比輕松,「我已答應人家,不便出爾反爾,下次我們再找機會合作吧。」
「喂,喂,」
「我有事要即時外出,失陪。」余芒擱下電話。
奇怪,毫無犯罪感,她終于學會了說不。
從前她是不敢的,老是結結巴巴,唯唯諾諾,怕不好意思,一個黑鍋傳來傳去傳到她處便不再易手,吃虧得不得了。
今天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老章並沒有放過她,電話一直撥過來。
不能接,不曉得有多少難听的話要強逼她听。
得罪這個人,可得紫心英勇獎。
余芒索性把無線電話也關掉,一個人斟出咖啡,坐著清清靜靜地補充劇本初稿上的不足之處。
傍晚,不知恁地,余芒開始盼望于世保來接。
只有在很少女很少女的時候,試過有這種享受。那羞澀的男孩帶著零用錢買的小盒糖果怯生生上門來,因為誠意大過濃醇,那糖的香甜直留在心底直到今天。
如今這些小男孩不曉得流落在何方。
余芒伏在功課上深深嘆息。
門鈴響,噫,快快重溫舊夢吧。
余芒才打開門,已經有一只大力的手使勁把她推開,余芒往後退一步,停楮一看,來人卻是章大編劇,她特地登門來罵人不稀奇也不算第一趟,但她身後卻跟著于世保,兩人不曉得恁地踫在一起。
于世保見一個女人出手動另外一個女人,立刻聯想到爭風喝醋,馬上認為是勇救美人的好機會,于是一個箭步擋在余芒面前,同那陌生女士說︰「喂喂喂,不要動粗,有話好說,這是我的女朋友。」
章女士不知他是什麼地方來的野男人,倒是有點顧忌,不敢入屋,只是遠遠地罵︰「你甩掉我?沒有那麼容易,我要通天下知道你的德行。」
說罷,揚一揚披風,很神氣地離去。
于世保听過這話,意外得傻了眼,原本以為是兩女一男的事,現在好像變成兩個女人的畸戀。
他朝余芒看去。
余芒卻好整以暇,輕輕笑著調侃道︰「我同你說過,女導演生活中有無限神秘入神秘事。」
「剛才那位女士,嘔,同我一部電梯上來,原來也是找你,怎麼個說法,你甩掉她?」
余芒若無其事地答︰「不要她了,換了個新人。」
于世保終于踫到克星,他結結巴巴地問︰「也是女孩子?」
余芒答︰「我從來不同男生拍檔。」
于世保完全誤會了,酒不迷人人自迷,他為余芒的奇言怪行傾倒。
接著余芒問︰「是不是接我出去玩?」
于世保的頭有點暈眩,在他的字典里,還是第一次出現他認為是難以應付的女子。
大挑戰。
「好,」他說,「跟我來,今天是我妹妹生日,我們一向隨和,歡迎朋友參加,但求熱鬧。」
余芒決定暫時放下劇情及劇中人。
宴會在戶外舉行。
也許經過約定,也許沒有,年輕的人客統統穿著彩色便服,恣意地取香擯喝,躺在繩網里或草地上說笑听音樂,豐盛的食物就在長桌上。
蔚藍的天空外是碧綠的海水,令余芒想到某年暑假的希臘。
余芒禁不住喃喃責怪自己笨,為著打天下,闖名頭,竟忘記抬起頭來看這樣好風景。
于世保的功勞在叫她好好開了眼界。
「世保,我此刻明白你為什麼整天淨掛住玩玩玩了。」
于世保正站在她身邊,凝視她半晌才說︰「有時候,你的神情,真像煞了一個人。」
余芒听見這樣的陳腔濫調,忍不住說︰「我知道,你的小學訓導主任。」
連于世保都茫然,「我該拿你怎麼辦?」
這時迎面走來一位艷麗的青春女,長發披肩,一件鮮紅緊身衣如第二層皮膚般,非常洋派地摟著于世保吻一下臉頰。
于世保說︰「這是我——」
余芒忽然接上去,「于世真,世真是你妹妹。」
世保一怔,世真卻笑了,「世保亦多次提起你,他說他為你著迷,」她好心地警告余芒,「不過通天下叫世保著迷的人與事多著呢。」
可見英雄之見略相同,余芒暢快地笑起來。
世保十分尷尬,可是只要是新鮮的感覺,他便來者不拒,年輕的男子便是這點怪。
他把余芒拉到一角跳舞。
草地白色檐篷下有一組爵士樂隊,正在演奏三四十年代怨曲,于世保不知幾時已經月兌下外衣,身上只剩一件極薄的白襯衫,貼在他身上,美好身形表露無遺,比起世真,世保只有更加性感。
余芒嘆道︰「到了這里,真是一點野心都沒有了。」
「誰說的?」
「噫,你還想怎麼樣?」
「我想向你證明,異性有異性的好處。」
余芒看看表,笑道︰「不幸我的時間到了。」
「我去取車送你。」
「勞駕。」
于世保似有第六感,不放心地叮囑余芒︰「有人向你搭訕的話,不要理他。」
「啊,你不是說,異性有異性的好處嗎?」余芒笑。
于世保瞪她一眼,走開了。
第三章
天黑下來,派對氣氛卻越發熱鬧。
余芒微笑著打量這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悄悄爬上心頭,她竟逐一叫得出他們的名字。
世真身邊是趙家的孿生姐妹咪咪與蒂蒂,她們同在角落笑得前仰後合的周氏兄妹約翰及依利莎白不和,但是人人都曉得她們對那邊廂的巫阿伯拉罕與張卻爾斯有過親熱的關系。
余芒呆呆地站著一個個人辨認,忽然之間,她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這張臉她的的確確在現實世界看見過。
他也看見她了,兩人幾乎在同時間邁向前走向對方。
「許仲開,你怎麼在這里?」她大喜過望,心中生出極其親昵的感覺,她幾乎想握住他的手,幾經壓抑才控制住自己。
許仲開看著她,「現在我知道你是誰了。」
「我叫余芒。」
「你認識世真?」
「我是世保的朋友。」
許仲開一怔……
「很明顯,」余芒笑道,「你也認識他們兄妹?」
「我們還是親戚呢。」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這時于世保的車子在遠處響號催她。
「我有事先走一步。」
許仲開似還有話要說,余芒覺得應該給他多一點時間多一點機會,于世保會自助,但許仲開就需要鼓勵。
她抬起頭看著他。
這樣明顯地等他。
許仲開終于開口了,聲音低低的,說著不相干的話,自幼父母都教我,不要同別人爭。
余芒一時沒有听懂,但她小心地聆听。
「我一直認為那是應該的,世界那麼大,與其爭奪,不如開拓。」
這同他們有什麼關系?
「我錯了,」許仲開語氣有點沉痛,「從現在開始,我會全力爭取。」
說得非常含蓄,但是余芒卻漸漸會過意來,許仲開的意思是,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別人得到他喜歡的人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