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
他倆坐得很近,談話聲音低低,留芳一臉陶醉。
那英俊小生的信原來都是有人捉刀的。
「桂芝。」圓臉青年說︰「我叫關仁清。」
「小必,你的信寫得不錯哇。」
「彼此彼此。」
「是怎麼一回事?」
小必回答︰「我的朋友傾慕王留芳,想認識她,苦無良方,來請教我,我建議他們先做筆友。」
「啊。」
「沒想到筆友原來是我同你。」
別芝看看小必圓圓的臉與圓圓的眼楮。
那小必忽然福至心靈,「喂,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一邊喝香檳一邊欣賞月色,何必在這里呆坐?」
別芝立刻站起來。
還等什麼?
別芝打心底笑出來。
他倆離開牛與熊之時,回頭一看,只見王留芳與達爾他君喁喁細語,如置身無人之境。
幾封信撮合了他們。
可能也撮合了小必與桂芝。
別芝進牛與熊之前,想都沒想到會有這種結局。
讀者可能也沒想到?
抑或,讀者們是聰明的,早已想到,可是,以一貫容忍的態度,讀完此篇?
小必與桂芝聳聳肩,他們趕著去看月色,來不及理那麼多。
案母
舒申半夜起身听電話,是她母親自溫哥華打來。
「媽媽,我最怕不夠睡,要打早些打來。」
「呵,」她母親一听就不耐煩,「你听一個電話就不夠睡,你小時候我整夜抱著喂女乃還真不夠睡呢。」
舒申無奈,「媽媽。」
「當然有要緊事才找你,你都不知道你多難找,十一點十二點還沒回家,十二點半,又說睡熟了。」
「你打到我公司不就行,自然有秘書幫你登記。」
「咄!登記什麼?」
「媽媽,到底啥事體?」
「我下星期回港小住,辦些正經事,你準備接駕吧。」
「是,母後,打算住哪家酒店?」
「我住你家。」
舒申一怔,「媽媽,我家多簡陋,要湯沒湯,要水沒水。」
「我喜歡你家露台看出去那個風景。」
早知道把窗子給封掉,舒申偷偷想。
「是,母親。」
「叫司機來接我。」
「是,母親。」
母親氣結,「你還有沒有第二句話?」
「媽媽,屆時見,此刻我眼困之極。」
可是掛斷電話,又睡不著了。
舒中起來喝啤酒。
案母在她十二歲時就分手,理由︰夫妻間有不可冰釋的誤會。
舒申因此很快養成獨立生活的習慣,直至今日。
她也學會與父母維持友誼,並且做他們之間的傳聲筒。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父母都太能干,事事各持己見,幾年前各自搞獨立移民,結果一個去了溫哥華,另一個去了悉尼,並且都追問︰「小申,你也來吧。」
舒申決定留在本市。
他們真是好人,可是合不來。
前任舒太太現在自稱張女士,她恢復了本姓。
年紀漸漸大了,對唯一的女兒無限依戀,嘴巴卻硬,其實住到女兒小鮑寓來,是為著接近舒申。
舒先生在年前再婚。
女兒曾問︰「媽媽有無酸溜溜?」
張女士答︰「仍有感覺,就不必分手,他做什麼,與我無關。」
舒申忽然想到離婚啟事上的「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字樣來。
舒申黯然。
案母養下她的時候環境並非太好,兩人均需上班,又得帶她那樣一個哭寶寶,有些精乖伶俐的嬰兒據說六星期就戒夜女乃一夜睡到天亮,但舒申到五個多月還半夜大哭,不知大人怎樣熬過來。
可是轉瞬間,大學經已畢業,舒申在廣告界亦已嶄露頭角。
張女士時常說︰「沒想到時間過得那麼快,帶你累得抱頭痛哭之情還歷歷在眼前。」
天一亮又是新的一天
舒申到辦公室坐下忙不迭叫黑咖啡。
傳真機上有一封信。
她探頭過去看。
讀畢,捧住頭,尖叫一聲。
信是她父親自悉尼傳來的︰「小申,我與你繼母將于下星期五抵港辦一點私事,因打算住在你家,請你準備一下,這是你與繼母第一次見面,你一向懂事,當無困難。」
舒申要到這一刻才能夠領會什麼叫做屋漏兼夜雨。
怎麼辦?
她鼓起勇氣撥電話給母親︰「媽媽?」
這下子輪到張女士抱怨︰「你知道我唯一的享受是睡一個好覺。」
「媽媽,你回來度假,我請你住酒店如何?」
張女士隔半晌,反問︰「此刻你與人同居?」
「媽媽,你別誤會,我最反對同居。」
「不歡迎媽媽?」
「當然不是。」
「到底有什麼苦衷?」
「媽媽,爸爸也在下星期五回來。」
張女士在那邊先是一怔,隨即大笑起來。
舒申難為左右袒。
「舒申,你給我听著,你敢叫我去住酒店而不是他,我登報同你月兌離關系。」張女士狠狠掛線。
舒申伏在辦公桌
「舒小姐,開會。」
舒申乘空檔與父親商量︰「爸,我請你們住最豪華的套房。」
「我想多些時間與你共處,並且,讓你嘗嘗繼母的好手藝,她煮得一手好菜。」
舒申說︰「爸,我最愛的食物是罐頭湯。」
「我們決定住你家。」
「爸,媽媽也定在同一日抵港,她也決定住我的家。」
舒先生呆住。
餅一刻他才恨恨的說;「她特別喜歡與我作對。」
「她的電話先到。」
「小申,你總是幫她,其實爸爸一樣疼你,並且,你長得象爸爸。」
「那麼,爸爸就搬到酒店去吧。」
這時,忽然傳來一把陌生的女聲,「是小申嗎?」
舒申連忙扯起笑臉,「是繼母嗎?」
這個稱號至難听,母親永遠只得一個,什麼叫繼母?
「小申,你不歡迎我們?」也是個厲害角色。
「不不不。」舒申忽然覺得非常疲倦。
讓他們三個人住到小鮑寓去拼個你死我活好了,舒申願意搬到酒店去。
「酒店有什麼不好?」舒申問。
「你爸已年屆退休,他最好的歲月己近過去,我們想省一點,」繼母的語氣听上去漸漸也就象個繼母,「動輒住酒店,太過浪費了。」
舒申的語氣軟弱,「我請你們。」
「我們怎麼好叫你請!」毫無商量余地。
舒申只得問︰「你不介意與我母親同住一間公寓?」
繼母微笑,「她不吃人吧?」
舒申想說,不,但是她女兒會吃人。
「那麼,」舒申困惑地問︰「我睡哪里?」
「你同你媽睡。」
「她習慣獨睡。」
「那麼,」新任舒太太真是精明,「你睡客廳。」
舒申看看電話筒,不相信有這樣進取的人,「我可否同我爸再講幾句?」
「你爸進書房去了,你有什麼話,同我說也一樣。」
舒申沉默,她已無話可說,她十分慶幸父親到去年才再婚。
繼母說︰「那我們在香港見。」
晚上,張女士找女兒,「沒有廉恥的女人!」
舒申問︰「誰?」
「你父親娶的那個人。」
舒申說︰「你們吵什麼呢?最尷尬的是我。」
張女士說︰「幸虧你性格完全象我。」
舒申嘆口氣,「你們倆到底為什麼離婚?」
「離婚是很普通的事。」
「可是那樣普通的事造就了許多痛苦。」
「你有什麼痛苦?我一年也不來煩你一次。」張女士光火,「我天天送你往返幼稚園才痛苦不堪。」
「媽!」
張女士沉默,「對不起。」
「媽媽,我永遠愛你。」
「對不起,小申,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願,並且,你早已用微笑擁抱報答了我。」
舒申淚盈于睫,「我愛你媽媽。」
張女士已不想再說下去。
舒申知道母親寂寞,中年男士們隨時可以找到伴侶,再婚,但中年女士們的情況就不大一樣。
舒申坐下來,或許,這是她盡一盡做女兒責任的時間了。
她再一次撥給母親︰「媽媽,我陪你住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