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母去世之後,她倆相依為命,從來沒有相處得這樣融洽的姐妹,看上去就像孿生兒。
朋友笑問︰「小彤,姐姐要是結婚,你會不會跟過去住?」
林彤答︰「嘿,說不定是我先結婚,姐姐和我住。」
長輩說︰「同胞而生,的確應該如此。」
事實上呢,事實可與表面現象一致?
往往我們看到的是一樣,事實又是另外一樣。
這一天,兩姐妹剛自外購物返家。
林丹先坐下舒舒筋骨,林彤卻把買回來的衣物一包一包拆開來看。
林彤對姐姐說︰「給我倒一杯茶。」
林丹便斟出果子汁遞予妹妹。
「我說茶。」林彤瞪她一眼。
「又發什麼脾氣?」
「我告訴你,我要茶。」
「好好好。」林丹進廚房去。
林彤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往身上比,又一件件丟到沙發上,任由新衣溜到地板,比試完畢,一捆地捧起來,摔到一角。
林丹做好茶出來,林彤看一看,「太淡。」
「你自己動手吧。」
林彤咕噥,「每個女佣都要在周末放假,好不容易星期天在家希望有人服侍,卻又人去樓空。」
林丹不表示意見,把新衣拾起掛好。
難怪小彤生氣,今季不知恁地,件件夏裝都露出手臂,小小蝴蝶袖十分嬌悄,但是小彤偏偏不合穿,因此又鉤起心事。
算了,忍耐一下吧,反正她虧欠她,一定要忍耐。
林彤出來挑釁地問姐姐︰「你為什麼逆來順受,為何任我放肆,為什麼不罵我?」
林丹吁出一口氣。
「說呀,」林形逼問︰「說。」
「一點點小事,何用計較,我看你有點累,去休息一會兒,晚上還要看電影。」
林彤這才回房,重重關上門。
林丹站在窗前,發了好一會兒呆。
每隔一兩天就得無理取鬧,為一點點小事發一頓牢騷,拿姐姐出氣。
林丹已經習慣了。
習慣?是,這十多年來,林丹過的就是這種日子。
同外表現象有很大很大的差別吧,不足為外人道。
朋友問過林丹︰「你堅決不同林彤爭?」
林丹搖搖頭,「讓予她也就是了。」
「即使是你至愛之物?」
「我至愛的,便是這唯一的妹妹。」
「未必吧,將來的伴侶,才是你至愛。」朋友笑。
林丹也笑,苦澀在心底。
現代人流行遲婚,所以兩姐妹可以推尚未到適婚年齡,言之過早。
不過找對象始終是一件大事,林丹不著急自己,也著急妹妹。
罷在冥想,林彤自房內出來,發聲向姐姐道歉︰「對不起。」
林丹轉過身子,補上一個笑,「生活真悶,是不是?」
林彤點一點頭,「一到周末,無所適從,我們真不算活躍了,你試試撥電話,十室九空,都泡在外頭。家只是用來淋浴睡覺的,哪有人像我們,成天孵在家中,開頭只是看書听音樂,再過幾年,說不定就養貓打毛線。」
「別這麼悲觀。」
「都沒有人來約。」林彤嘆口氣。
林丹改正妹妹︰「都沒有好的人來約。」
當下兩姐妹言歸于好。
不止一次,林丹考慮過搬出去住,把父母遺下的公寓讓給妹妹,不上一次,她打消原意,因為林彤總有辦法哄得她回心轉意,姐妹倆一直活在愛恨交織的關系里。
林丹不大喜歡看電影,坐在黑暗里沒意思,散場後踏出戲院面對光明一剎那尤其是考驗,日常生活中的煩惱那里躲得開。
林彤卻總希望往外跑,拉著姐姐作陪客。
她們看的是下午場,在門口林丹踫見熟人,寒暄幾句,便各自歸座。
林彤問︰「那位穿白襯衫及卡其褲的男生是誰?」
林丹茫然︰「我不認識他,是小陳小王的朋友或親戚吧。」
暑期,不知多少留學生游來探親訪友,人口流動性特別大,認識新朋友的機會也多一點。
「你肯定不認識他?」林彤笑問。
「不。」
林彤反而說︰「好極了。」
電影開場,是一部笑片,觀眾反應熱烈,林丹自幼不愛笑,完全沒有共鳴,只覺無聊。
林彤在一邊卻笑得前仰後合,林丹為妹妹的天真會心微笑。
從不與妹妹爭的林丹,似乎把笑的專利都讓給妹妹了。
散場後,不知恁地,在大堂門口又踫到小王小陳同一班人馬。
小陳是林丹同科同事,看見她剛來,連忙拉住說︰「讓我們去喝杯冰茶涼快涼快。」
林丹連忙用目光征詢妹妹意見,林彤點點頭。
林丹要到這個時候才看見妹妹口中那位白襯衫卡其褲的年輕人。
他的確瀟灑。
身裁適中,五官端正,有一雙明亮的眼楮,態度溫文,最特別之處是那股悠然的氣質,很普通的平頂頭以及樸素的衣裳,配他就顯得與眾不同。
擾攘半晌,方在咖啡座找到位子,小陳才介紹道︰「周幸生,我表弟,應聘回來在大學教書,下個月開課。」
林丹最關心面前的冰淇淋,向周君點一點便作數。
喝完茶,說聲後會有期,並無下文。
餅了周末,林丹回到公司,攤開報紙,叫杯紅茶,松一大口氣。
沒有工作,困在家中,可真怎麼辦,貼了錢都要來做。否則的話,天天找節目,那還不累死。
一早,第一個過來敲門的是小陳。
「請進。」林丹抬起頭來,「有何貴干?」
他笑嘻嘻,搔搔頭,坐在林丹對面,不說話。
林丹大奇,她與他已是三年同事,兄弟姐妹一樣,于是問︰「賢兄,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小陳終于問︰「你記得周幸生?」
「誰?」
「戲院門口那位仁兄。」
「呵,你表弟。」確是出色人物。
「他向我拿你的電話號碼,所以我來征求你的同意。」
林丹一怔,隨即把電話機往前一椎,「號碼就在下邊。」
「嘖嘖嘖,別太吝嗇,人家要的是閣下香閨的密碼。」
「有什麼事是不能在辦公時間說的?」
「嘿,口氣噴死人,小姐,像我兄弟這一號人物,手快有,手慢無。」
林丹啼笑皆非,「你是叫我好自為之?」
「誠然。」
「小陳,九點鐘已過,辦公時間開始。」
「好好好,我讓他先打到公司來。」小陳揚起手表示投降。
他走了以後,林丹合上報紙,發呆。
是小彤先看見他的。
不過,也許人家也先看見小彤,小陳想必已經告訴他,她們姐妹倆合住。
林丹放下半顆心。
成年後她厭惡競爭,所以對一切球戲及棋戲沒有興趣。不要說是妹妹,就算是不相識的旁人,她也不會同她爭一個男生。
要爭才有,太沒味道。
中午,接待員報告說︰「林小姐,令妹來看你。」
林彤?這個時候她來干什麼,兩姐妹的辦公室差十五分鐘的車程,莫非是順道經過?
林丹迎出去。
小彤心情甚好,「一起吃飯如何,我訂了位子。」
林丹總是覺得不止這樣簡單。
丙然,林彤四周圍肴了肴,「小陳呢,叫他一起去,前天他請喝茶,今天我們回禮。」
林丹即刻明白了。
其實小彤可以直截同她講,何必轉彎抹角,但林丹並不計較,她當下使人把小陳請過來,小陳大方地欣然赴約。
席間林彤的話題漸漸涉及周君。
小陳看林丹一眼,不禁有點洋洋得意,刻意把周君的優點標榜出來︰家世人品固然不在話下,學品件情更是一流,少年時因發奮向學,所以還沒有親密女友雲雲。
林彤在散席之前,已經把電話地址報上。
小陳抽空向林丹蔑蔑嘴示威。
這老小子,林丹想,所以說男人不能寵。
時間一到,林彤見目的已經達到,二話不說,站起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