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準收你嗎?」我笑他。
「放心,」他拍拍胸口,「看我的。」
我隨他去,只不過覺得他這個主意打得不錯,如果成功的話,倒是省卻不少麻煩。
一星期之後他帶來了好消息,這件工作談成功了,我高興得跳起來,女人就這麼簡單。
宿舍供給家俱,老式是老式,但非常實用,這個大難題解決以後,我心頭頓時一松,不禁暗暗為嫁到一個能干的丈夫而驕傲。
「地方很大,」家泰說,「足可以生半打孩子。」
我說︰「我那張三呎乘六呎的書桌可以搬到新屋去。」
「不!那書桌太大了,搶我的鋒頭。」
「梁家泰,你這人怎麼這樣煩?」
「老婆的書桌那麼大……」
「嚕嗦,像梁老太!」我說。
「粱老太問你干嗎不去陪她說說話。」
「我哪來的空。」我說。
「沒空也得撥空。」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我現在還上班做事,不受你控制,將來嫁了你,才嫁雞隨雞未遲。」
「喂!」他不放心的事越來越多,「你可得孝敬我父母。」
「不,我會天天與他們吵架!」我笑。
他擰我的臉,「我休了你。」
「好,我帶著孩子們到處找生活去。」
「我也跟著去。」
咱們在一起胡鬧也是節目之一。
一切總算準備好了,婚後回來,先住小房子,到九月底再搬進大房子。
總共喧嚷了半年,兩個人的經濟能力又不差,還這麼復雜,不知那些十多歲的年青人如何結婚。
我贊成遲婚,有事實支持我。
△月△日
終于到五月了,收拾行李往北美洲,好不開心,興奮異常。
家泰潑我冷水︰「這只是一個開始。」
「是是。」我知道。
很多人以為結婚是完成了一件事,而事實是剛剛開始,以後的日子很長很長。
我早列好了一張單子,要帶的東西一件不漏,婚戒早戴在手上,怕忘記或是失去。
我們帶一只大箱子另一只小箱子,回來時東西也許會多一點。
想到可以與家泰共游迪斯尼樂園,開心得不得了,那地方我在七三年去過一次,因是獨行,所以覺得寂寞,現在有了家泰,一切都不同。
與家泰還是多多爭吵,但無傷大雅,他們說沒有不吵嘴的夫妻,但切忌人身攻擊,至要緊實事求是。
親友們都要來飛機場送我們,但我與家泰都是獨自走天涯的人物,讀書的時候都走遍了大江南北,現在這次旅行不算什麼,兩個人叫輛計程車就到了飛機場。
我們等飛機時喝咖啡。
我說︰「回香港來一直做,足足三年未曾遠游,去年到夏威夷也不過是七天。」
家泰說︰「像是念書時候,喝完咖啡就動身,在香港去看電影都有人送。」
我笑,「當年陪你旅行的是洋妞吧?」
他不承認,「說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是冰清玉潔的。」
我說︰「也不怕難為情。」笑。
「時間到了,」他挽起行李,「來,動身。」
「是。」我跟在他身後。
我都快要變日本婦女了,老公一叫、馬上「嗨」地一聲應,唯命是從。
上了飛機,我把頭靠在家泰肩膀上,說不出的滿意,這人是全世界唯一能使我合資結婚的人──不管將來是否收得回來。
家泰說︰「總算成行了。」
「嗯,」我說︰「回來再討論搬屋請佣人辭職請客寫帖子之類的事。」
家泰拍了一下大腿,「還有拍結婚照。」
我申吟,「天啊,你打算怎麼拍?」
「兩個人的合照呵。」
「要不要穿婚紗?」
「你那麼喜歡那條紗裙,買了拍照也好。」
「回香港不一定還有。」我問︰「照片找誰拍?」
「你不是認識許多攝影師嗎?」
「拍出來都呆,因為都緊張。」我說。
「總要拍的。」他聳聳肩。
「回去再說吧。」我逃避。
家泰說︰「咱們不如不回香港了。」
「好主意!」我大笑。
「媽媽會氣壞。」
「孝順兒子。」
我靠家泰肩上睡著了,從來沒有在飛機上這麼輕松過。
真奇怪,去年今日,我們還是陌生人,如今成為終身伴侶,將來要白頭偕老的,並且生下一堆子孫,我在時間的荒漠海中遇見了家泰,有緣有份,結成夫妻,我緊緊握住他的手。
我們到達魁北克的時候是當地時間下午三時。
以前到過這地方,感覺自然沒有這次好。
我急于要看家泰的母校,家泰覺得我胡鬧,租了車,他迅速駕車到旅館,對于魁北克的街道,他熟如手掌。
我們放下行李,沐浴,吃了一頓飽,互相擁抱。計劃明日到婚姻注冊處,三日後成婚。
我忽然記起︰「證人!兩個證人,怎麼辦?」
家泰笑,「到大學去借教授與他的夫人做證婚人,滿意嗎?早已寫信通知他們了。」
「家泰,你真偉大。」我吻他。「不結婚真不知有這麼多的細節。」
「三天後大功告成。」
「什麼地方有花買?我想買束花。」
「三天後我帶你去買。」
△月△日
到市政廳去定好日子,陪家泰到大學去見他教授,老人白發藍眼,精神閃爍,擁抱我,稱家泰為天才。
我們約好他們兩位三天後見,家泰再陪我到處逛。因才融完雪不久,天氣尚頗為寒冷,我們回旅館看電視。
說起來好像很浪費,老遠路來了,不玩個夠本,而事實我喜歡舒舒服服的渡過這一段日子,匆匆忙忙的從一個埠跑到另外一個埠,已不適合我。
我與家泰每日到公園去小坐,談天,說將來,想想孩子們的名字,逛百貨公司,選些日用品……
結婚的日子來臨,我穿上那套旗袍套裝,頭上別一朵預先準備的絹花,教授來酒店接我們,稱贊我美麗。
我並不緊張,一個勁兒的笑。
到了市政廳,主婚人問我︰「……你願嫁這男人──梁家泰為妻?」
我向家泰眨眨眼,答道︰「十分願意。」
交換了戒子,我便成為家泰合法的妻。
與教授吃了晚飯,送他們回去,我問︰「怎麼樣?老公,結婚的滋味如何?」
他說︰「那得看你以後的表現如何。」
「我?婚都結了,我可以恢復本來面目了,回到香港,辭掉工作,每天搓十六圈麻將,與女友出去吃茶,東家長西家短,卷著頭發在家中走來走去,抽香煙喝酒,嘩,多棒!」
他嚇得面色發青,「你敢!」
我笑得前仰後合。
啊,結婚的感覺非常好,再為它忙碌十倍也值得。
雨季
大雨。
我撐著把傘自辦公室出來開會。
中環擠得人貼人,低氣壓,路上泥濘一片,低窪地區像小水塘,大家都像在泥濘中掙扎的魚,傘疊傘,過馬路時仍然爭先恐後,任你是個什麼樣好修養的大美女,此刻也皺上眉頭,被雨被人迫得髻橫釵亂。
我長嘆一聲。
有些人還吹牛要走絲綢之路呢,下大雨叫他天天來走中環之路,他就要叫救命了。
我看看雙腿,泥跡斑斑,上好的意大利薄底涼鞋如斯被糟塌,我苦笑,也就像我們這些人吧,上好的青春奉獻給辦公室,浪費。
然而不是這樣,又該怎麼做?
一個西裝煌然的青年男子把我一手推開,上了計程車。
我焦急地仰起頭,再等第二輛。
這乃是個適者生存,弱肉強食的社會,跟原始森林沒有不同。
也有分別,生活競爭得更厲害了,以前女人可以躲在山洞里照顧幼兒,現在咱們也得跑出來搶食。
對面有輛空計程車,我必須要撲過去,不然就遲到了。
交通燈轉了黃色,我奔過馬路,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黑色的大房車自橫路駛出,響起號角,嚇得我一松手,厚厚的文件夾子跌在水?堙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