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想,這是在說誰呢。
馬利嘆口氣,「我們家三姐妹,嫁的全是這種老木頭。」可是他們有他們的好處呀,不軋姘頭,不打老婆。
「還是你最聰明.游戲人間,拒絕結婚。」馬利走開。
上星期一,馬利患重傷風,探過頭來與同事說話的時候,欣欣就怕傳染,但上司同你說話,你總不能別轉頭去裝一副不耐煩狀。
欣欣知道抵抗力一向欠佳的她這次劫數難逃。
丙然。
馬利三天後痊愈,全套細菌奉送給欣欣。
這下子欣欣恐怕要辛苦半個月。
打噴嚏、流鼻水、咳嗽、發燒,每早九點照樣上班,捱到下午三四點,實在吃不消,才返回公寓吃藥上床。
同事勸她服兩帖溫和的中藥,但欣欣一向外國人脾氣.不大相信草藥。
拖到今天,已經整個星期,雙眼都睜不開來。
不由她不正式告病假。
她知道有人生孩子才拿五天假,這樣的英雄才是公司重用的將才,她做不到。
欣欣非常重視健康。
餅若干年,這些賣命的人全倒下來,公司不見得會為他們立紀念碑,何苦呢。
回到家,欣欣洗一個熱水澡,換好厚睡衣褲,套上羊毛襪,月兌掉隱形眼鏡,便上床去。
人類的科學,欣欣譏笑,連幾只濾過性細菌都應付不了,偏偏好高騖遠,要向宇宙出發。
她抱怨一會兒,睡著了。
夢中有人殷勤地向她問候,告訴她,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大事小事,由他安排。
即使在睡夢中,欣欣也並不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但是听在耳中,非常受用。
正覺適意,電話鈴由遠至近,響了起來。
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逼真,欣欣申吟一聲,睜開眼楮。
她取餅床頭的電話,是馬利的聲音,「你果然在家」。
欣欣申吟一聲。
「後天一定要回來,你要開一個重要的會。」語氣中已有太多的不滿。
欣欣也不理她,放下話筒。
但是好夢一旦驚醒,再難以尋覓,欣欣惆悵地靠在幾只大枕頭上發呆。
馬利是個厲害的腳色,表面功夫又好,分配到她那一組工作,實在不好做。
她最擅長打擊新同事的信心,弄得他們手足無措,才個別擊破。
欣欣第一次交報告給她,她拎在手里看,閑閑地說︰「你連日子都寫錯,今天不是十二號星期四。」
欣欣早已風聞她那脾氣,于是僵持地說︰「今天的確是十二號星期四。」
馬利微笑,「今天是星期三。」
換了別人,信心早已移動,至少也應顧左右而言他,但欣欣說︰「請你查看案頭日歷。」
馬利無法可施,只得翻翻日歷,輕描淡寫的說︰「咦,你知道什麼,今天真是星期四。」
從此以後,馬利對欣欣另眼相看。
總是找機會挑剔她,在報告上故意把她寫得任性粗心。
欣欣嘆口氣,家庭主婦老是羨慕高薪職業婦女,老認為只要做好本份,大可不必理會其他的瑣事,事實與想像是有很大一段距離的。
不經不覺,已經做了三年。
這時才發覺獨身真痛快,回到家來,不愛出去的話,咸牛肉三文治一個,姜啤一杯。萬一興致高,打電話找親友上街玩到夜深也可以。
她們這一代想得很開,也了解異性並不是萬能的超人,這樣想法是不公平的,所以有時盡避寂寞,卻無怨言。
量近情形有所好轉,到底混熟了,馬利開始把她當半個知己看待,再不屑向她訴苦,到底身邊也沒有其他更適合的人,漸漸有兩句真心話。
但仍然忘不了她比人高一官半職,非得裝腔作勢不可。
這大概也是人之常情,許有一天,當她升了職,她會做得比馬利更過火。
電話鈴又響。
欣欣接听,「是,馬利,有什麼事嗎?」
那邊遲疑一下,「張欣欣小姐可在?」是個女孩子。
「我是。」
「這邊是光輝傳播公司.我們想送份合約上來,請問什麼時候方便?」
一說到合約,欣欣的心活了起來,「我今天一整天在家。」
「敝姓王,廿分鐘後到達府上好嗎?」
「謝謝,謝謝。」
欣欣不由得有三分歡喜,表叔听她訴苦多了,應允為她找份比較理想的工作,三個多月沒有音訊,說的就是他任總經理的光輝傳播,現在終于有消息了。
她掙扎著下床,想為外表裝飾作些努力,奈何力不從心,反正對方是位女性,不必故意討好,干脆真面目上陣。
對鏡一照,嚇壞自己,臉色奇劣不去說它,不知恁地,雀斑全清晰地浮了上來,又架著副八百度近視眼鏡,披著浴袍,形象頗為卡通化,欣欣不禁笑起來。
馬利若看到這副嘴臉,必定一切都原諒她。
丑有丑的好處,是行走江湖的保護膜。
罷想梳好頭發,門鈴已經響起來。
欣欣連忙月兌下浴袍,換上一件松身裙,前去開門。
「光輝公司。」
欣欣即刻開門。
門外是位年輕小姐,一臉訝異,「找張欣欣小姐。」
「我正是,請進來。」
那位王姑娘早听說飛騰廣告的張欣欣是一朵花,今日聞名不如目見,可見傳聞是多麼不可靠,她停下神來,連忙說︰「我上司章忠信也來了。」
欣欣這才發覺王小姐身後還跟著一位年輕男士,她尷尬地扶了扶眼鏡架子,請他倆進來。
章先生看了欣欣一眼,心想︰原來是外表這麼樸素的一位實力派,敢情好,公司里女同事爭艷斗麗,難得有位與眾不同的好榜樣。
他們客氣幾句,放下文件就告辭了。
在電梯中,王小姐如骨在喉,不吐不快,問上司︰「你認為張欣欣可以勝任那份工作?」
章忠信看助手一眼,「為什麼不行,她已通過三次面試,辦事靠能力,不是靠外表。」
王小姐噤聲,但是那副眼鏡!太過份太叫人吃不消了,身為客務主任,要隨時接見外人,如此怪模樣,恐怕討不到便宜。
章忠信回到公司,總經理笑問︰「我那佷女兒,單是外型,已經有八十五分,對不對?」
章忠信遲疑著,不知如何回答。
終于他說︰「外表只需整潔,余不重要。」
總經理贊道︰「說得好。」
章忠信心想,在長輩眼中,自幼看大的佷女兒是一定可愛的,應該的嘛,他不禁莞爾。
那一個下午,王小姐成為最受歡迎的人物。
大家好奇的圍住她,勤奮地問︰「怎麼樣,未來的客務主任,是否同傳說中一般有型有款,才貌雙全?」
王小姐不敢置評。
「說來听听嘛。」
「才干嗎,相信是一定有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小姐終于忍不住,悄悄說︰「外貌卻同家庭主婦差不多。」
大家騷動起來,年輕女孩子最怕被人歸入平平無奇類,寧為蕩婦,不做主婦。
「這話怎麼說?」
「面色黃黃,十分沉實。」
「嘩。」男同事死了條心。
王姑娘偷偷在女同事耳根說︰「跟傳說完全不一樣,無論如何,說不上漂亮。」
有人笑,「你故意中傷吧。」
「我怎麼敢。」
「好,她幾時上工?」
「恐怕還有一個月左右。」
「營業部左太太見過她,一向說張欣欣精明漂亮。」
王小姐向對方使一個眼色,大伙便回到工作崗位。
是左太太出來了,「在說誰?」她閑閑的問︰「當心點.新老板下個月來上工,人家要求很高,你們可別再嘻嘻哈哈,半業余姿態做事。」
沒有人出聲。
到底還是王小姐恃寵膽大,「依你說,新老板算不算好看?」
「好看,怎麼不好看,氣質十分出眾。」左太太說著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