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芳一一誠實作答。
她看得出侯家是真想了解她認識她,並無點滴惡意。
倒是小侯,站在旁邊捏一把汗,不敢作聲,又不好阻止姐姐發問,怕家人笑他緊張。
喝罷茶,再坐一會兒,就散了席。
在車中.琰芳一直微笑。
對答工夫,她自然一流,見過那麼多次工,會過那麼多客,經驗老到。
希望侯家滿意,因為她對侯家甚為好感。
第二天,秘書同她說︰「範氏眼鏡公司來電。」
「什麼一回事?」
「他們說,有一副眼鏡搞錯了。」
「什麼眼鏡?」
「一副玫瑰紅塑膠邊眼鏡不是你的,度數全然不對,是另外一位客人的,給錯了你。」
琰芳一怔,「他們想怎麼樣?」
「怕你生氣,請你回去取回正確那副,如不,他們派人送來亦可。」
「我這副很好,不必換。」
「可是,吳小姐──」
「不必換。」
「好,我去通知他們。」
琰芳取出眼鏡,怪不得戴上的時候頭量。
這時大班忽然不請自來,琰芳連忙笑看站起來迎接,卡擦一聲,眼鏡落在地上,琰芳且不去理它,先敷衍了大班再說。
「吳,去看看你的新房間。」
「好,我一會兒就去。」
「好好干。」
「是是是。」
大班一走,手下就進來開會,有一位女生不小心,一高跟鞋踏在眼鏡上,玻璃頓時碎開。
務芳呀喲一聲,拾起眼鏡,只見右邊玻璃已經添了一條裂縫。
同事忙不迭道歉,琰芳只得放作大方說不要緊。
這是她的法寶呀,不知還管不管用,試試再說。
她把碎玻璃眼鏡戴上。
然後看牢一二位同事。
只見他們神情緊張,像是有大禍臨頭的樣子。
忽听到小王說︰「吳小姐什麼都好,只是對下屬未免太嚴了一點。」
小林說︰「唉,每次見她,都心驚肉跳。」
琰芳連忙月兌下眼鏡。
只听得小張說︰「吳小姐,這是我的報告,請過目。」
琰芳接過,呵,她要改變一下,叫人怕是很低級的作風,叫人尊敬及佩服才是上上策。
她得好好檢討自己。
于是琰芳把繃緊的面皮放松下來。
著實和顏悅色,開心見誠地與他們開了次小組會議。
她覺得同事們的神情也松弛了。
似在說︰吳小姐,這樣我們才能全神貫注好好辦事。
琰芳把眼鏡放好,這簡直是一副照妖鏡,妖怪,往往是一個人自己,而不是對頭。
這時,琰芳最談得來的女同事楊鈺雯過來了。
開頭只是扯些辦公室是非來說,後來看到案上的眼鏡,便拿來把玩。
「喂,」琰芳叫她,「還給我。」
「那麼緊張干什麼?」鈺雯訝異。
她順手把眼鏡戴上。
琰芳連忙問︰「你看到什麼?」
「這是一副破眼鏡。」
「請問你看到什麼?」
「我看到你板著臉問我自一副破眼鏡里看到什麼?」
「你听到什麼?」
「我听到你問我听到什麼。」
鈺雯擠眉弄眼。
琰芳為之氣結。
鈺雯摘下眼鏡,「頭都昏了,原來你近視那麼深。」
琰芳連忙把眼鏡收到抽屜里。
「我媽老叫我小心雙目。」鈺雯嘆口氣,「我媽老了。」
「你與令堂感情好,自然多多感觸。」
鈺雯抬起頭來,「你的好事近了吧?」
琰芳笑,「十劃還沒有一撇呢。」
「太謙虛了,這並非你心中話。」
「我心中有什麼話?」琰芳愕然。
鈺雯端詳她,「你心里想,還是低調些好,同自己留些余地,萬一不成功,也還有下台機會。」
琰芳呆住了,聰明的鈺雯不用神秘法寶也能知道他人心意。
鈺雯跟著文嘆息,「做人不容易呵。」
「誰有你這麼歪歪曲曲的肚腸。」
「人說什麼你信什麼,是要吃虧的,你太爽直了,琰芳。」
「多謝恭唯,最近我也油滑刁鑽起來。」
「听說你升了級。」
「是。」
「恭喜恭喜,下個月我也升了。」
「彼此祝賀。」
她倆緊緊握手,幸虧大家都升官發財;那麼,這段友誼暫時又不必接受挑戰。
楊鈺雯告辭。
必公也有對頭人。
吳琰芳在公司里的敵人是王敏妤。
這女子,不會放棄任何機會對付任何人。
連已辭職的同事都不放過。
人家另有高就,薪水比此地高三倍,自然請辭。
這王敏妤待人家走後一年還倒處散播謠言︰「遞了辭職信之後想反悔討還,不過被人事部拒絕了。」無中生有。
琰芳認為這種人心理變態。
人家此刻在那邊已進了董事局,她在井底猶自小眉小眼自說自話。
琰芳看不起這樣的人。
她此刻冷冷問︰「什麼事?」
「來恭喜你呀。」
「我接受。」琰芳收拾桌上雜物,表示準備下班。
就在此刻卻心念一動。
這個王敏妤,到底她心中想些什麼?
琰芳取出眼鏡戴上。
「好丑的鏡框!」對方大叫一聲。
琰芳笑,在她心目中,吳琰芳當然是丑女。
「誰害你,叫你戴上這個眼鏡?」
琰芳除下眼鏡,想听听王敏妤的場面話。
誰知王敏妤老實不客氣地繼續抨擊︰「你這個時常打扮得不倫不類,不過走起運來沒話講,老板喜歡你,也不管你長得怎麼樣!」
琰芳忽然明白了。
呵,肯對你口不對心,還是客氣的呢,真正憎恨你的人,打著口直心怏的旗號,兜口兜面就罵。
琰芳一手抓起手袋,就離開辦公室,把對方留在那里。
「喂,喂,你下班?等等我。」
有些人見人喝杯咖啡喝得便利也會不高興。
琰芳告訴自己︰其實不需要這個眼鏡,略為用心,她也可以把對方的虛實猜到七八分,不過,花這種時間精力來干什麼?誰,誰,同誰,心里想些什麼,與她吳琰芳有什麼關系?
她把眼鏡帶到眼鏡公司去。
她把它還給店員,「你們似乎搞錯了。」
「對不起,吳小姐,咦,打爛了。」抬起頭來。
「沒關系,算在我的帳上。」
「不是這個意思,是怕你不方便。」
「我現在已可戴隱形眼鏡。」
「眼疾痊愈後視線沒受影響吧?」
「眼光清楚犀利得多了。」琰芳語帶雙關。
店員卻很高興,「本公司出品一向合規格。」
琰芳笑笑。
「明天,我們把新眼鏡送到吳小姐辦公室去。」
琰芳約了小侯在附近等。
一見到他略帶焦慮的面孔,跌芳便問︰「工作上有難事?」
「你怎麼知道?」小侯模模面扎,「都寫在臉上吧。」
「還好,不要與人賭沙蟹,否則手上有什麼牌對家即時知道。」
「琰芳,有人來挖角。」
「好事呀。」
「我還未決定去向,上下已經傳得沸騰。」
「那才好,老板非付重金留人不可。」
小侯苦笑,「你真樂觀。」
「我支持你呀。」
小侯凝視琰芳,「我沒看錯你。」
「我也沒看錯你。」
「你的眼光獨到。」
「哪里哪里,我只是不帶有色眼鏡看人而已。」
「對,你那副奇趣的眼鏡呢?」
「我不需要它了,我的眼楮好了。」
他倆相偕去晚餐,竟夜,琰芳都幫小侯分析問題。
不要說是小侯,無論是來請教她,琰芳均會言無不盡,誠懇以待。
琰芳老嘲笑自己有效小學教師的資格。
小侯似寬慰得多了。
分析之下,他決定暫不跳槽,這是各人性格問題,琰芳不想影響他的去留。
第二天,眼鏡公司把新的眼鏡送來了。
「吳小姐,那只鏡框已不能用,我們替你挑了副玳瑁邊,先用著,改天再換。」
「沒問題,放下好了。」
琰芳試戴。
秘書進來,琰芳問︰「還好看嗎?」
她听得那中年婦人答︰「真新鮮,天天換一副眼鏡,實夠精力,也難怪,像我們,下班已經累得賊死,躺床上,似死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