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說︰「我希望你喜歡我。」
香貞嘆口氣,「不重要了,我的小宇宙會漸漸減弱,關元之,最終,你會成為我。」
元之抱歉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香貞說,「很可能,你不希望成為我。」
元之驚疑地問︰「為什麼?」
江香貞苦笑,「因為,連我自己都不願意做自己。」
「對,」元之想起來,「你為何進行小宇宙轉移手術?」
「說來話長,先回家再講。」
在飛機上已經產生矛盾。
江香貞不住要求侍應生替她拿酒來,豪飲,元之懇求她少喝些,「我覺得頭暈,四肢軟洋洋,感覺好可怕,幫幫忙。」
香貞又重重嘆口氣,反問元之,「你是我,你喝不喝?我要求用別人的身軀,結果自己的身體反為人所用。」
元之運勁,運用左手輕輕取餅她右手的酒杯放下,「原先生會有辦法。」
香貞笑,「你奉他若神明。」
元之慧黠的笑笑,「因為目前世上尚無人勝他。」
香貞寬慰,「噫,你並不笨,我至怕被蠢人佔用我的軀殼。」
元之忽然問︰「你認識對面那位先生嗎?」
「完全陌生。」
「他又笑又打招呼。」
「小妹妹,你有沒听過吊膀子這句術語?」
「啊。」原來如此。
江香貞戴上耳筒,流行音樂聲爆炸。
元之直喊︰「救命,轉台,轉台。」急急撥到古典音樂台,去听小提琴協奏曲。
香貞氣結,「誰來救我?」
這樣拉拉扯扯,回到都會。
江香貞精力充沛,下了飛機一點不累,元之開小差,打瞌睡。
香貞撥電話返家中,叫司機出來接她。
坐在咖啡座靜候,不禁有點寂寞,香貞喚元之︰「醒醒,說說話。」
她只听見呵欠聲,只得抱怨;「如此不濟。」
司機來了,見到香貞一絲驚異也無,他已習慣這一家人神出鬼沒,周游列國。
倒是江香貞感慨萬千,難為她死而復生,竟沒有人牽記她,不管怎麼樣,她要搶時間來用,「先到公司去,再送我到施小姐家。」
辦公室氣氛千年不變,忙、肅穆,找生活原是至至嚴肅的一件事。
這個時候江香貞希望關元之睡久一點,給她多一點私人時間。
她推門進總裁室,父親不在。
連忙問秘書︰「江先生人呢?」
眾人一听到她這樣問,錯愕地張大了嘴。
江香貞知道一定有事,「快告訴我!」
秘書終于在案頭取餅剪報夾子,打開,遞給江香貞,香貞一打開,便看到一段啟事。
「我倆情投意合,僅訂于十月一日在巴黎巴士滴教堂結婚,特此敬告親友,江則培任莉莉同啟。」
案親在兩個星期前結婚了。
香貞驚訝地抬起頭來。
「江小姐,他們仍在巴黎渡蜜月。」
香貞合上文件夾子,不語。
這時,她耳邊傳來元之的聲音,「香貞,請你控制自己。」
香貞定定神,不知從什麼地方說起。
元之說︰「讓我來,我代你發話。」
元之問秘書︰「他們有沒有找我參加婚禮?」
秘書不得不回答︰「江先生忙得不可開交,未曾找過江小姐。」
江香貞對元之說︰「不必再問下去了,我們走吧,這里不需要我們。」
江香貞轉頭離開寫字樓。
在電梯中,她氣得面色煞白。
不用說,元之也知道,香貞不得其父歡心。
元之問︰「要不要休息一下?」
香貞搖搖頭,「我要到一個朋友家去。」
她電召司機。
元之問︰「這樣急,趕往何處?」
香貞不去回答她,看司機駛返家中,也不返回室內,一徑入車房,登上一部黑色跑車。
「香貞,」元之急急阻止,「讓我先喝杯水好不好?」
跑車引擎咆吼,車子已像一支箭似射出去。
元之有點氣,「喂,我未必要這樣尊重你,這具身軀我也有份。」
「請你包涵一下,元之,你的時間比我多。」
「唏。」元之氣餒。
「我會感激你。」
「此刻你趕去何處?」
「施美芝家。」
元之猜想那是香貞的好朋友。
車子飛得極快,途中引來多事之徒與她比快,左閃右避,險象百出。
元之不禁訴苦︰「我早知道這個身體太時髦太前進,不合我用。」害怕高速度的她不住申吟。
香貞不去理,仍然逢車過車。
元之在倒後鏡看一看她倆共用的身軀,只見香貞臉色鐵青,元之忽然覺得有主動的必要,于是她同自己說,元之元之你要拿出勇氣來,你也有一半控制權。
她凝神,「鎮定,鎮定。」她命令身軀,「慢下來,慢下來。」
丙然,踩油門的右腳漸漸松開,但車子仍然維持著飛快的速度。
車子疾駛了二十分鐘才到目的地,停下來,江香貞一手推開車門,下車。
這時元之看到一列白色小洋房,香貞走到十九號門前,掏出鎖匙,打開大門,走進去。
元之已經有第六感,知道情勢不妙。
「慢著,香貞,誰住在這里?」
香貞不理元之,她對這間屋子熟悉得不得了,匆匆走上一道回旋樓梯。
「且慢,」元之拉住香貞,「站住。」
香貞到這時才開口,「別阻住我。」然後推開臥室門。
那真是元之所見過最寬敞舒適的臥室,長窗對牢整個碧海,藍色的海水映到白色的牆壁上,灩灩生光。
但是她們此來,不是為欣賞風景。
對窗的白色大沙發上坐著一對俊男美女,驟然看到江香貞出現,驚訝、惶恐,甚至有一絲害怕,他們的動作凝住,呆呆地瞪著江香貞。
元之暗叫一聲壞了,三角關系叫性烈如火的江香貞撞破,她豈肯罷休,這里恐怕要上演六國大封相,她關元之是局外人,暫時還是維持緘默的好。
元之對江香貞說︰「不要行動,和平解決。」
只听得江香貞說︰「阿施,你出買了我。」聲音無比淒酸苦澀。
那個留著長卷發的美女這時已經回過氣來,她居然直乎乎答︰「對不起,香貞。」
哦,元之想,原來她是香貞的好友,她勾引了香貞的男友。
真復雜。
可是江香貞又說︰「阿施,我怎麼樣對你,你不是不曉得。」她混身顫抖。
咦,元之覺得奇怪,這是什麼話?
此刻那俊男站起來擋在兩個女子當中。
那位姓施的小姐卻揚揚手對他說︰「你且走開,這是我與香貞之間的事。」
俊男立刻听話地悄悄離開房間,掩上門。
元之更覺事情怪不可言,談判怎可少了他?
元之拿出九牛二虎之力幫香貞壓抑情緒。
只听得施小姐說︰「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香貞答︰「我還以為我回不來。」
施小姐咳嗽一聲,「故此我做出決定。」
「我早該想到你根本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施小姐自辯︰「我得為自己打算。」
江香貞諷刺道︰「這麼快?」
施小姐淚盈于睫,委屈地說︰「你說過的,此行快則三日,慢則十日,我足足等了一個月,音訊全無,才決定開始新生活。」
必元之並不笨,她漸漸听明白了,因為錯愕過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香貞用手掩往臉,「你原可以再等一會兒。」
「等到幾時?你看你,回來了,依然故我,可見手術已經失敗,我等你一輩子也無用。」
江香貞怒吼一聲。
施小姐得理不饒人,乘勝追擊,「我同情你,香貞,但事實上同性是不能結婚的,亦無可能生兒育女,我需要一個正常的家庭,我愛孩子。」她甩一甩長頭發,風情迷人,聲音漸漸低下去,「對不起,你不能滿足我,我終究會離開你。」
元之的嘴巴合不攏來,使香貞的模樣看上去更詭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