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下課,呂學儀留下來打網球,賽後在更衣室踫見陳淇淇。
本來同班同學的見面機會甚多,她倆卻一直不交談,通常只會愛理不理的點點頭。
這天呂學儀卻主動開口︰「你身上那件小背心好看極了。」
淇淇要看看左右才弄清楚是與她說話,她定定神,「我通常穿背心當胸衣。」
呂學儀咕咕地笑,「一定很舒服,我不行,我太偉大了,需要實力支持。」
淇淇沒想到她這麼滑稽,不禁笑出來。
一笑真的可以泯恩仇。
當下兩個女孩子的敵意竟然去掉薄薄一層。
淇淇訕訕道︰你好像每星期都練球。」
「你也應該玩,正是長高的時候,運動有益。」
這時華淑君進更衣室,打斷她們話柄。
淇淇離去。
華淑君睜大眼楮問呂學儀︰「我有沒有看錯,你同陳淇淇說話?」
「是的。」
「為什麼?」華淑君大驚小敝,「你是我們的領隊,你要堅持立場。」
「我發覺陳淇淇也是一個人。」
「怪人。」
「不,她也有幽默感,她也懂得笑,她送花給我呢。」
「鬼才送花給你,人家是送給林欽濃同學的。」
「她的信寫得真好。」
「你也不賴呀,彼此彼此。」
呂學儀說︰「也許我們的偏見太重了。」
華淑君不出聲。
少女們略見軟化的心在第二天又剛強起來。
在英國文學課上,老師發卷子,一句話又粉碎了緩和的情緒。
老師真不應該當著整班的同學說︰「呂學儀你完全錯解了卷子第二題題目,扣分很重,陳淇淇答得很好,你與陳同學談談,她也許會幫到你。」
陳淇淇低頭不語,呂學儀卻覺得一邊臉頰麻辣辣,似有火在燒。
一下課她就到教務室去,很不客氣的對老師說︰「我對文學沒有天份,我想掉了這一科,改修別的。」
老師看著倔強的學生,「我適才不過以事論事而已。」
「你毋需當眾壓一個學生來抬捧另一個學生。」
「我絕對沒有這樣做。」
「我想見校長。」
老師嘆一口氣。
沒想到事情鬧這麼大。
事後黎昌意怪呂學儀,「你怎麼了,都快畢業了,還搞這麼多事。」
「我討厭這個愚昧的女教師,」呂學儀憤忿不平,「三十多年前中學畢業,只念過兩年師範,便出來執教,心胸狹窄,目光如豆,又適逢更年期,她有什麼資格教育我們?」
黎昌意說︰「算了。」
「什麼算了,眾人還把她捧成萬世師表,我就不服氣,她不結婚又不是為學生,為什麼要我們報答她?生活清苦是因為為負擔重,為什麼要我們感動?她喜歡陳淇淇,陳淇淇像她。」
黎昌意笑,「陳淇淇才不像她,陳淇淇有林欽濃。」
這件事經過家長與校長努力調解,總算平息下來。
呂學儀卻再也沒有與陳淇淇說過話。
但是她們沒有忘記寫信。
很多人都說,中學同學往往是一個人的最好朋友,淇淇覺得她沒有福氣。
老師越稱贊她,她越是孤立。
偏偏老師為了懲戒呂學儀,統統站到陳淇淇這一邊來,淇淇叫苦,幸虧快要畢業,這樣日子確難熬。
她在信中向林欽濃透露一二,「校園已經有嚴重政治,真怕出到社會,應付不來。」
呂學儀把信交給華淑君,「你來答。」
「暫時休息吧,大家都要考試。」
這是中學生最後一次考試,之後她們便要進人另一階段,同學之間也許永不見面,有人要出國,有人找工作,更有些要跟家庭移民,各散東西。
每個人到了這個階段,都會有所留戀。
呂學儀卻決定在這個時候向陳淇淇攤牌。
黎昌意說︰「我們好好的跟她說明白。」
「才怪,」呂學儀冷笑,抱手在胸前,「我會盡情譏笑她。」
華淑君說︰「你才做不出,我們這四個人最心軟的其實是你。」
呂學儀哼一聲,「我當這個是侮辱,不是贊美。」
陳哲芳問︰「你打算怎麼辦?」
「由林欽濃約陳淇淇出來見面。」
戲,終于演到高潮了。
其余三個女孩子沉默。
呂學儀攤開信紙,「淇淇,我們到了正式見面的時刻了,星期六(十四號)下午四時,我在女皇公園銅像下等你,我一向準時,但不介意女伴遲到十分鐘。」
她們把信寄出去。
呂學儀說︰「有得她忙了。」
她猜得不錯。
淇淇接到邀請,心情激蕩,女孩子要盤算的不外是穿什麼衣服梳什麼發型講什麼話,淇淇更多一層心事,她怕林欽濃失望,也怕自己失望。
林欽濃是見過她的,但近距離相處又是完全另外一回事,淇淇害怕,又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那一天,四個女孩子比淇淇更早到,三點半就已經躲在皇後公園銅像對面的樹叢里等待。
呂學儀說︰「讓她呆等半個小時,我們才出去。」
「不,」華淑君說︰「她一來我們就向她解釋。」
「明天考地理,會不會影響她失分?」。
她們屏息等候,準四點鐘,陳淇淇來了。
她打扮得一如平常般樸素,呂學儀心中很佩服她,倒底不是個輕佻人物。
「她會很失望很失望。
呂學儀不出聲,這次惡作劇也許太過份了。
「出去吧,出去向陳淇淇道個歉。」
呂學儀點點頭,自樹叢中站起來,向陳淇淇走過去。
淇淇轉頭看到她們,十分意外,「你們也在這里?」
四人唯唯喏喏,「真巧,你呢,你來干什麼?」
「我來見我的筆友,」淇淇笑答︰「他遲到。」
人家面面相覷,「呃,他也許永遠不會來了。」
「不會的,」淇淇十分有信心,「他不是失約那種人。」
呂學儀真正的難過了,「你來見林欽濃?」
淇淇錯愕,「你怎麼知道?」
呂學儀說︰「讓我來解釋,世上其實沒有這個人──」
「你說什麼?」淇淇笑,「他已經來了,」淇淇站起來向她們身後揮手,「我們在這一邊,請過來。」
呂學儀,華淑君、黎昌意、陳哲芳四人齊齊轉過頭去,頓時張大嘴合不攏來。
她們不相信她們的眼楮。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英俊斑大的年輕人,白衣籃褲,笑容可掬,同她們筆下的林欽濃一模一樣,活生生一步一步朝她們走近。
呂學儀喘起氣來,她伸手擰一擰自己的臉頰,覺得刺痛,才知道不是做夢。
「老天!」陳哲芳低呼,「這怎麼解釋?」
一邊淇淇已經迎上去與他握手,兩人寒喧幾句,淇淇要把他介紹給同學,那小生卻笑說︰「我們早已經認識了,老實說,鼓勵我寫信的,正是這四位小姐呢。」
華淑君膛目結舌一個字說不出來。
黎昌意鼓起勇氣問︰「你倒底是誰?」
那小生笑,「我?我是林欽濃呀,念建築系第三年,比淇淇大四歲,有一個哥哥,已移民」
淇淇笑,「你在干什麼,背家世?走吧。」
他們向同學道再見,緩緩走遠,留下驚駭莫名的四人組。
呂學儀她們一行四人一直沒有弄明白這件事,究竟是陳淇淇調過頭來耍了他們,還是她們弄假成真,變了一個林欽濃出來。
沒有人知道。
畢業後,四人也並沒有再聚頭,在社會里失散,再也沒有人提起筆友這件事。
選擇
有些男人,在婚後才慢慢變質,但有些,在婚前已經不對勁。
麗紛覺得她的未婚夫朱永昌最近的行為學止怪誕莫名,他肯定有重大的心事,解決不了的問題,否則不會變成這麼孤僻、消沉,他的精神不能集中,點點小事就暴燥起來,吼叫、發脾氣,跟著道歉、內疚,但不久又再犯,又一個惡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