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維峰欣賞肖碧大方成熟,古道熱腸。
兩人漸漸熟絡。
孩子們尤其敬愛劉阿姨。
由她看著這兩個孩子成長發育。
誰陪少女去選焙內衣、上生理衛生課?劉肖碧。
誰在大考期替他們補功課,又為他們舉辦生日會?亦是劉肖碧。
連祖父母都忍不住說︰「肖碧,你還不嫁入林家,等什麼?」
第七年,林維峰與律師商量過,單方面申請離婚。
案情太簡單,刊登過尋人啟事,另一方沒有回應,法庭判林維峰趙榮榮正式離異,以後男婚女嫁,互不拖欠。
肖碧這時候得到外商支助,大展鴻圖,把時裝公司擴張三倍,忙得透氣時間也無,
平均一天只能睡五六個小時。
她言若有憾,心實喜之地向維峰訴苦︰「雙眼才合攏,天就亮。」
維峰微笑︰〔我卻覺得夜長夢多。」
肖碧一怔。
「怕你藉詞跑掉。」
肖碧深深感動。
事業一上軌道,他們便正式結婚。
婚紗由妹妹幫手挑選,象牙白緞子小禮服,三串塔型珍珠。
「真美!」小林小姐贊嘆說︰「是我見過最美的新娘。」
肖碧暗地里對丈夫說︰「也許她會懷念母親。」
維峰答︰「她沒見過母親作新娘打扮。」這是故意打叉。
妹妹像是猜到他們在說什麼,轉過頭來,微笑道︰「劉肖碧就是我的好母親。」
她五歲起就與肖碧相依為命,對生母印象模糊透頂,亦根本沒有留戀。想到這里,肖碧轉一個側。維峰問︰「沒睡著?」肖碧笑,「你也沒睡著呀。」第二天早上,兩人出門,雙眼似熊貓。等到中午,趙榮榮上門來。一見面就低聲說︰「他們說你嫁了林維峰。」肖碧頷首。「為什麼不告訴我?」她仍有點咄咄逼人。肖碧閑閑答︰「你沒有問。」過一會兒趙女士說︰「我們一起吃午飯吧。」肖碧攤攤手,「我早約了人。」趙女士說︰「我想與我子女見面。」「我已經把電話號碼交給你。」「你代我約他們出來。」
「不,」肖碧提高了聲音,「你同他們清心直說,你自己告訴他們,你是他們的生母,你現在回來了,想見他們,你自己同他們解釋,這十年間,你去了哪里,為什麼一言一字都沒有,我才不會替你安排任何約會。」
趙榮榮瞪著肖碧。
肖碧諷刺地問,「事情比你想像中棘手是不是?」
她大概以為只要打出母親牌,子女便已飛撲進她懷抱。
「你走的時候弟弟只有兩歲半,他不認識你。」
「我快悶死在那個家庭中,及必需離開。」
「去呀,你去把這番理由告訴他們呀,他們也許會相信,也許不!千萬別讓我站在你們當中,我有生意上門了,恕我不能再陪你說話。」
肖碧不耐煩地走到另一角。
趙榮榮只得悻悻離去。
晚上,林維峰告訴肖碧︰「她來公司見過我。」
「要求什麼?」
「開頭我沒有把她認出來,接著她要我把孩子帶出來見她,我告訴她!孩子早已不是手抱,我才不會費勁同他們解說來龍去脈,鼓勵他們與生母相會,要說她自已說。」
肖碧笑出來。
「神經病,過了十年,還想我承擔苦差,」林維峰說︰「我把爸媽的電話號碼丟給她,叫她自己去備台辭。」
「她到底回來十什麼?」
「天曉得。」
「你變了我變了整個社會都變了,就是她沒變。」
「怎麼沒有,憔悴得多了。」
林維峰並沒有特別忌諱不批評她,語氣完全客觀,不帶一絲感情。
肖碧不語。
餅一天,趙榮榮又上時裝店來。
肖碧問︰「見到孩子們沒有?」
她搖搖頭,坐下來,點起一支煙,助手想過來干涉,肖碧擺擺手,遞上煙灰缸。
趙榮榮說︰〔我從來沒有後悔離開那個家。」
「那多好。」
「我不知道你怎麼同他相處,也許他自我處學了乖,否則你會悶死。」
「我還活著。」
「各人的要求不一樣。」
「對。」
「我打過電話到那邊去,老人家一听我名字便扔下听筒。」
「你怪不得他們惱怒。」
「我回來並不是要拿回什麼,他們不必害怕。」
「你誤會了,他們不是怕,他們只是生氣,況且,這里沒有屬於你的東西.你不可能予取予攜。」
趙榮榮訕笑地看著肖碧︰「你這個小熬人永遠不會明白這件事,你沒有資格嘲弄我。」
肖碧想一想︰「你說得對,我是外人,我不明白。」
肖碧見過更壞的例子。
店里長期主顧中有一位太太,廿多年來被丈夫供養,錦衣玉食,乘的是頭等飛機,戴的是翡翠珍珠,司機平治接送,紐約巴黎都有自置公寓,噯,丈夫還循規蹈矩,可是平地一聲雷,她說悶,離了婚。
可惜肖碧不明白悶為何物。
人舍她取,剛剛好。
肖碧走到一角,取起電話,撥到祖父母家去。
「可否讓孩子們到店來接我下班?」
老人家馬上答應,「爺爺愛吃的巧克力蛋糕請司機帶一只回來。」
「一定。」
趙榮榮側著耳朵全听見了,「你真行。」
肖碧笑笑,「人在,人情在。」。
「店里發財也有關系吧,兩老頂勢利。」
「你的嫁妝也不少呀。」肖碧笑道。
二十分鐘後孩子們已經出現在店門口。
妹妹先進來叫媽媽,她心目中的媽媽並非趙榮榮,弟弟依偎在肖碧身邊,磨著她要
即刻去吃冰淇淋。
「孩子們,孩子們,靜一靜。」
兩個孩子這才發覺有位女士正用復雜矛盾的眼神看牢他們。
「孩子們,這是你們的生母。」肖碧指一指趙榮榮。
妹妹先一怔,反應冷淡,她上下打量趙女士,過半晌只說︰「你好。」
趙榮榮淚盈於睫,「妹妹,你過來。」
妹妹對這種陌生的熱情駭笑,只是搖頭。
弟弟更不知所謂,催肖碧︰「我們還不走等什麼?」
「同媽媽說幾句話。」肖碧鼓勵他們。
妹妹聳聳肩,「回來了嗎?打算耽多久?幾時走?」
趙榮榮心死了。
肖碧說︰「過去讓媽媽看清楚你們。」
弟弟與妹妹你推我,我推你,都站在肖碧身邊,不肯動。
忘了。
全忘了。
忘了幼時喊媽媽的眼淚,忘記創傷,忘記失望。
肖碧嘆口氣,「去吧,我稍後來找你們。」
他們如皇恩大赦般地去了。
肖碧對牢趙榮榮攤攤手。
趙榮榮站起來掩臉離去。
她似又消失在人海中。.
三個星期後林維峰說;「大概又有十年可以太平。」
肖碧暗暗嘆口氣。
一個下午,妹妹卻舊事重提︰「那個女人,真是我同弟弟的生母?」
肖碧點點頭。
餅一會兒妹妹說︰「我們是不會跟她走的。」
肖碧答︰「她並無不合理要求。」
妹妹又說︰「我長得並不像她。」
「不.你像父親,有張圓面孔。」
妹妹放心了,過些時候,過來握住肖碧的手,「媽媽,我愛你。」
一個人的時間用在什麼地方是看得見的。
「她會不會再回來?」「我不知道,假使她再出現,我希望你們與她溝通一下。」「我不認識她!」「盡量試一試。」「我希望她永遠不要再回來,我有一個母親已經心滿意足。」在很寂寞很失意的晚上,誰不想拋棄舊的一切去追求新的風景。可是很少有人真正提得起勇氣走得開。趙榮榮失去的,肖碧看得到,她得到的,也一定不少吧,肖碧不會替她擔心。她的野心是追求快樂,求仁得仁,是謂幸福。晚上,林維峰說︰「結婚周年,要好好慶祝。」「為什麼?」肖碧奇問,他從來不作興這個。「兩人在一起生活,需要天大的緣分,我們要慶幸上天恩賜。」這根本不似維峰的口氣。肖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