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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火柴的女孩 第3頁

作者︰亦舒

"誰逼你出來賣火柴?"

小女孩低頭說︰"姐姐說是肚子。"

知青震驚之余落下淚來,是,肚子要填飽,肚子逼人太甚。

"你原籍何處,還記得嗎?"

小孩又點點頭,"廣東新會。"

知青頷首,"所以你還會講廣東話。"

"姐姐教。"

"你相信我嗎?"

小孩笑笑。

"跟我上來。"

她拉著小小冰冷的手上樓去。

開了門,她讓小孩坐在客廳,斟出熱牛女乃,取出糕點,然後拉開抽屜,取出一大堆毛衣。

到那個時候,知青才看到,小女孩籃子里,這次裝的不再是火柴,而是口香糖。

她放下毛衣,"這些你拿去穿。"

女孩懂事沉著的搖搖頭,"我們會拿去賣掉。"

"所以你把毛衣還給我?"

女孩笑,"我趁你不覺自車子窗口塞進去。"

"那麼,這些鈔票你收著,慢慢拿出來用。"

她毫不猶豫地抓緊紙幣,已經是一個小大人了,越是吃苦,越是早熟。

餅很久很久,她才道謝,接著把桌子上糕點吃個精光。

"你可要洗個臉……"

女孩搖搖頭,站起來,打算走了。

"不要到樓下來販賣東西,有人會趕你走,你要是實在過不去,打這個電話。"知青把一張名片交她手中。

小女孩又懂事地頷首,從頭到尾,未露出半絲淒涼的神色,她已習慣這種生活,不知另外有選擇。

知青長嘆一聲,只得開門送她下去。

從這一個住宅區往船民營,起碼要步行六十分鐘,小孩就是這樣沿門兜售。

營內本有膳食照應,不知如何她落得這般景況,知青眼看著她去遠,才抱著雙臂回家。

什麼童話?人世間遭遇遍地是活生生的悲劇。

知青斟出啤酒,緩緩地喝,過良久,心情才平復下來。

電話鈴響,是永生把她拉回現實的世界。

"回來啦?"他好象十分關心她。

知青不說話,只是笑。

"知青,我已經考慮清楚。"

知青接上去︰"我也是,我也想了好幾天,讓我先說好不好。"

"請。"

"永生,我們永遠是朋友。"

"可是——"

"永生,不必把你的選擇告訴我,一切已成過去,生活中,有選擇的話,便要珍惜這個權利,你知道嗎?有些人生下來一點選擇都沒有。"

"知青,我根本不知道你說什麼——"

"以前我也不懂爭取主動,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教會我這個道理,你相信嗎?"

"知青,我明天再找你。"

"不必了,永生,發帖子的時候,記得給我一份,我們還是朋友。"

知青掛上電話,奇怪,永生並沒有再撥過來,也許他選的根本不是知青。

知青站起來,伸個懶腰,走進睡房。

不知道幾時放在那里的,那盒火柴,端端正正擱在鬧鐘旁邊。

霧航

自舞會出來、李姿貞穿著最時髦的拾金邊絲絨小外套與緞裙子,還未到十二點,街上還有行人,紛紛轉過頭來看這個標致人兒是誰!是哪顆明星?

姿貞的未婚夫劉之良急急眼看她身後,已被很不耐煩用微慍的聲調說「你要走到哪里去,停車場不在那邊。」

姿貞轉過頭來笑「我走路回家。」

「隔看一個海港呢小姐。」

「我游泳。」

「你喝醉了,我同你說過多少次,要喝在家喝,別出來現世。」?

「姿貞靜下來,之良過去拉她的手,「來,我送你回去。」以為她肯听分的話。姿貞笑笑,「我乘渡海小輪回去。」「你饒了我好不好。史貞不再與之良理論,轉過頭去,開步走。

之良在身後叫︰「李姿貞你是怎麼一回事?你簡直不可理喻!」

姿貞高聲回答︰「你無須理解我,你只需愛我。」

途人為之側目,之良最要面子,氣極,索性撇下姿貞往停車場走去。

上了車,又懊惱起來。一個美貌濃妝女子,半醉,又戴著若干首飾三更半夜獨自在街上躑躅,難保不生出什麼事來。

之良想下車去找。

又實在不甘心,咬一咬牙說一什麼都有第一次。」

讓她去吧。

訂婚訂了三年,不止是他們兩個實事人,統共連親友都不再看好這段較倩,開頭是貌合神離,此刻幾乎是各管各互不干涉了。

之良痛心片刻,發動車子引擎,開車回家。

竟把姿貞留在海旁。/

姿貞回頭看,他沒有追上來,完了,終於完了。

她不由得仰起頭格格笑起來。

索性一個人往渡海碼頭走去。

,多少年沒有乘小輪過海了,中學畢業後馬上被送到倫敦,英法海峽倒是來來回回不停地走,年輕的她根本沒有懷念過家。

畢業回來,忙看做事、戀愛不管三七廿一,買部跑車,改用海底隧道,趕時間的話!乘地下鐵路,根本像似渾忘了這個碼頭這條航線。

原來今夜有霧。

姿貞記得當年她同小男朋友說過「霧夜乘天星小輸過海!坐最前兩個座位對牢白茫茫的海,一直駛,一直駛,像是駛向永恆。」

小男生十分為女友的浪漫感動;握緊她的手。

姿貞微笑,統共像昨天的事罷了。

最後一班渡輪。

姿貞不十分肯定要付多少,逐個苒子放進機器里直到通行。

簡直要與社會月兌節了。

渡輪還沒有來,她坐在熟悉的長凳上輪候,微醺的她記得附近應該有一個冰淇淋檔攤,還在嗎?這麼晚,可能已經停止營業。

海風一吹,姿貞有點冷。

有一絲悔意。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或重修舊好,或取消婚約,都有商量,何必同自己開玩笑,跑來這里坐著.不知何年何月才回得到家里爬上最最溫暖的床。

小題大做,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正在沉吟,閘門打開,姿貞搶先走下甲板。

腳步永遠搖搖晃晃,隨海水推動的甲板一上一落,姿貞在這里摔過跤。

進入船艙,她特地走到船頭,看到兩座位椅子急急坐上去.笑了。

霧越來越濃。

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九龍的燈火,原本五分鐘可抵彼岸,但是在這樣的霧夜,船可能就迷了路永遠在海上行駛。

姿貞打一個冷顫,糟了,她身上的晚裝並不是最舒適的衣服,且先把九公分高的鞋子月兌下再說。

好些了,迷途就迷途吧。

在某一個程度來說誰不是迷簽的羔羊。

「姿貞,是李姿貞嗎?」

姿貞一呆,誰,誰叫她?

深夜船客寥寥可數,姿貞轉過頭去找叫她的人。

沒有人哇,後座只得一對情侶,摟抱著沉醉在私人天地里。

忽然之間有一只搭在姿貞肩膀上。

姿貞嚇一跳,酒醒了三分,轉身看,原來叫她的人已經坐在她旁邊,笑顏迎人,竟是個美貌少女。

姿貞月兌口而出,「你是誰?」

那少女眨眨機靈大眼楮,「你連我都不認得了。」

姿貞不由得笑起來,越是年輕,越愛老氣橫秋,這女孩分明才十七八歲,穿著一件黑色緊身短裙配一雙金光閃閃的襪子,分明也剛從哪個舞會里出來。

少女看著姿貞,失望地說︰「果然,你已徑不記得我了。」

姿貞略有歉意,「給我一點時間,船到岸之前我一定把你認出。

少女笑道︰「那我希望這只船駛久一點。」

姿貞想起來︰「船在動嗎?」

她剛要站由來看,忽然听見舶只霧航的號角。

姿貞放下一顆心。

少女訝異,「你害怕?」

「怕什麼?」

「怕回不來,再也見不到他。」

姿貞驚異地看著少女,她怎麼知道?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家里因此把她送到倫敦去。

十七歲那年,她同有家室的補習老師發生感情,幾乎私奔,父母不顧三七廿一把她押到英國,姿貞記得少年的她沖動地服下過多的安眠藥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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