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如何與他接觸?」我厭憎地說︰「OK,即使他值一百萬元,我也不稀罕,我又不想發他的財。」
「但你的飯碗呢?」小李子笑。
「周小姐與雷叔陷害我,雷叔一定有辦法找到姓郭的,雷叔連英女皇都有神通見得到。」
「相反的,雷叔因年前一段新聞得罪了郭某,鬧得很不渝快。這樣吧,我開車送你到郭宅去看看,如果運氣好,他也許在,至少你可以留一張便條──」
「咄!我干嘛要熱面孔去貼他的冷?」我怒問。
「這是你的工作。」小李子收拾文件夾子,「一個好記者發掘新聞,原應千方百計,有什麼丟臉?施,你那種態度,只好在家當大小姐。」
「我不干了,我回大學去。」
小李子看看我訕笑,「你總有畢業的一天,你總不能老死在大學里吧?施,別逃避現實,來,我陪你走。」他把照相機拋給我。
我接住。「這是萊加,我不慣用。」
「小姐,別撒嬌了,開步走,一、二、三!」
車子開到石澳,一列洋房。小李子在其中一幢停下來。
我說︰「錢賺得不少哩。噢小李子,這社會是不公平的,大學畢業生捱看做一份低微的工作,而這種人卻其樂融融地做南面王。」
「夠了,」小李子笑,「大學畢業生一毛子一打,超級明星好久也找不到一個。」
「只不過是有些豬玀特別幸運。」我嘆口氣,下車。
我走到洋房面前,腳才跨過花圃,兩只大狼狗便施施然走出來楮看我。
我說︰「狗兒,別發狠,我也肖狗,來,讓我們看看主人在不在。」
狽兒都喜歡我。我發狠地敲門,它們只是蹲在那里看。敲半晌,沒人應。住這樣的房子,佣人總有個吧?才要踢門,舉起腳,門打開了。
一個剪平頂頭的小子前來開門。他看看我舉起的腳,看看我。「找誰?」他問。
「郭建華。」我說。
他上下打量我,「他不在。」
「我知道他不在,他要是在也不算大明星,我知道他是出了名喜歡擺架子的。」我不在乎地。
「你是什麼地方找他?」他問。
「城市雜志。」我說︰「你告訴他城市雜志要訪問他──」我起疑,「你是誰?」
「我是這里管家。」他說︰「你呢?你姓什麼?」
「管家?你沒穿制服。」
「主人不在,省得穿,」他抹抹鼻子,「喂,你叫什麼?」
「我姓施,朋友叫我阿施。」我說︰「這個郭建華到底幾時回來?看,我真的沒有太多的時間,他要是對訪問者沒興趣,那就拉倒。」
「嘖嘖嘖。」他看著我,手疊手,搖頭,「我的天,好大的派頭,好大的脾氣。」
「郭連華到底幾時回來?」我再問。
「我實在不知道。」他說。
「你叫什麼?」我問。
「小張。」他隨口答。
「小張?」我瞪看他。
「是,如果你有時間,訪問我也一樣.郭建華的生活起居習慣,我全知道。」他微笑。
「好是好。」我說︰「多謝你合作,但是我得拍照,找不到他人,」我揚揚相機,「我交不了差。」
「那沒關系,遲下再拍照。」他說︰「先訪問我。」
「OK。」我說︰「明天有空嗎?明天我再來,希望他會在。」
小張搖頭,「沒希望,他不會回來。」
「他在哪兒?」我壓低嗓子,「在小妞家?」
小張笑,雪白的牙齒,「也許是。」
「咱們明天見,下午兩點,你等我。」
「一言為定。」
我拿起相機,拍了幾張照,都是他家四周圍的風景。
「多謝,再見。」我向小張擺擺手。
「再見。」
我棄出去,等事于口合。
小李子問︰「怎麼?去了這麼久?見到本人沒有?」
召見到。」我說︰「你以為真命天子這麼容易見得到?我只見到他的管家,這人傻呼呼的說了很多話,倒是一個老好人。我們明天再來。」
「我們?你的意思是,明天你自己再來。」小李子笑。
「不要臉。」我說︰「改天你別有事求我。」
小李子笑。
我一夜不得好睡,整夜做夢看到郭建華,臉上包一塊白布,面目模糊,不肯接受我的采訪。
白天醒了,我回社里把照片沖印出來。稍遲叫車子趕往石澳。
那傻蛋小張來開門,破粗布褲,光著膀子,一頭一腦的汗,雙手是泥。他是一個壯健精神的家伙。
「嗨,你來了。」他說。
「是,郭建華呢?」
「告訴你他不會在。我在整理花圃,要不要來看看?」
「好。」我跟去。
「看這些洋水仙。」他驕傲地。
「嘩。」我說。
地蹲下來,這里弄弄,那里動動,一副專家相。
「郭建華喜歡花?」我問︰「他叫你種的?」
「嗯。」
「你是管家兼園丁?」我笑,「還兼什麼?」
「洗刷泳池,」他笑,「開車,打掃地方,有時還煮菜招待客人。」
「啊!原來郭這麼倚賴你,他自己做什麼?」
小張聳聳肩,「拍戲。」
「他是個好演員?」我問。
「大概是。」小張看著我,擦一擦鼻子,「阿施!你大概不是本地人?」
「誰說不是?」我反問。
「你拿什麼護照?」
「英國護照。」我說。
「自英國回來多久?」他問。
「七個月。」
「在城市雜志服務多久?」
「五個月。」
「所以,充其量你是個游客。」
「為什麼?」我不服氣,「為什麼?」
「你連郭建華都不認識。」他說。
「我見到他自然會認識他,」我說︰「一個明星當然有明星的樣子,不是說著玩的。」
「啊,」小張笑,拍掉手上的泥,「到屋子里來坐,別老曬著。」
「謝謝你。」我跟他走。
「你多少歲了?」
「廿一歲。為什麼?」
「我簡直不能相信天下有你這麼天真的人。」他笑。
我說︰「別取笑我,我知道我是遲鈍一點,但是不久將來,我也會受環境污染,變成一個鋒芒畢露的聰明人,然後再變成大智若愚的險惡人。」
他吐吐舌頭,「了不起。」
「小張,別瞧不起我。」我笑。
一進客廳,我眼楮一亮,布置得真是雅樸,一套美國殖民地時期的桃木家具,水晶與銀子的裝飾,舒服大方名貴。我在灰色的沙發里一躺,嘆息一聲。
「喝什麼?」他問。
「礦泉水。」我說︰「加冰,加一片檸檬。」
「真會享受。」他進去了。
我拿起相機,麡滯珮鐘?拍照。
小張拿著礦泉水與啤酒出來。「噯噯,你別拍照,這里不準拍照。」
我拿起水杯喝一口。「你別這麼赤膽忠心的好不好?肉麻死了。」我看看水杯,「嘩,這杯子都是水晶雕花的。」
小張凝視我,忽然笑了,「你簡直是個小潑皮,念的是什麼科?新聞系?」
「有什麼用?做明星才好呢!看,住這麼豪華的房子,泡那麼多的妞,就憑這麼個混混。」我擺擺手。
「你為什慶叫郭建華‘混混’?」小張不服氣。
「他不是嗎?」我反問︰「連訪問都不肯接受,那麼多人愛戴他,要看有關他的報導,他卻對群眾不負責任,有什麼用?不是好漢。」
小張沉思。
「喂,你想什麼?」我問。
「你說的話。」他說。
我說︰「你快把他揪出來吧!」
小張搖搖頭。
「怕他辭掉你?別那麼沒骨氣。」我說︰「別怕。」
「其實他也是一個普通人,沒什麼好寫的。」小張說。
「他成了眾人的偶像,這不簡單吧?」我說︰「當然可以為。」
小張笑笑。「各人的機緣不同。」
我喝一大口水。「誰說不是?像我,大太陽的東奔西走,看別人的眼楮、鼻子,多痛苦,我也是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