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自己對他說。」她笑。
我送她出門。
在電梯口她看著我,「往後是親戚了。」
我說︰「大家叫名字吧。」
她說︰「也只好這樣。」
「說服令尊令堂如何?」我試探。
「很難。」
我也不想勉強。
彼得與母親真可算落落大方。情侶那有不拉手不互相凝視的,多多少少總有點肉麻的小動作。
有時候彼得下班後會上來與母親計劃將來生活上的細節,為他們做飲品的當然是我。
第一個適應這種關系的也是我,我太想母親快樂。
我並不奢望彼得的家人會得接受母親,也無此必要,她嫁的是彼得,不是他家人,女性到底是抬頭了。
幸好如此。
日子越來越近,我終于應允母親去訂禮服。
先要決定服裝的顏色。粉紅,咦,淡藍,也不好,湖水綠,太深。桃子色,太嬌女敕。米色,有點素。珠灰,不錯。象牙色,唔……
彼得不喜灰色。
我瞪他一眼,「黑色如何?」
他毫不猶疑,「只要她喜歡,我無所謂?」
這家伙。
終于決定用象牙色,襯珍珠好看。
式樣就好辦,除了旗袍也不用想其他了,配同樣的外套及緞制半跟鞋。
料子挑到一副累絲,十分精致,大功告成。
我問母親要不要剪頭發,看上去年輕點。
她微笑說︰「我仍然梳髻,做回我自己。」
我怎麼沒想到。
彼得若果要她看上去年輕,大可挑選包為年輕的新娘。他就是喜歡她這樣子。
「持什麼花束?」我問。
「不用花了。」
「戴什麼首飾?」我再問。
她有一串珍珠,是不久之前買的,顏色好,粒粒一樣圓,當時我還埋怨她花這個錢來買會變黃的珍珠,現在可派上用場。
她給我看結婚戒指。「彼得送的。」她說。
嘩,真叫人艷羨,那麼大的方鑽,鐵芬尼瓖法。
到此為止,我再也不懷疑他們兩人的誠意,我得以行動來支持他們。
撇開我的身份不顧,誰不替一對終成眷屬的有情人高興呢。
「喂,繼父,」我說︰「我不去地中海了,要不要女嬪相?」
他大悅︰「我送你飛機票。」
母親說︰「由我來。」
我看著這一對,他們不會浪費時間為小事爭吵,他們也不必為經濟情況擔心,他們太清醒,太知道追求的是什麼。
我由完全不接受這頭婚事到完全接受,心內釋然。
我听得他問她︰「快樂嗎?」
她點點頭。
蜜月回來,她就不再與我同住。
我努力把母親的東西整理出來,好讓她帶走。
我翻到舊相片本子,里面有她與父親的結婚照片。
母親穿白紗,面孔很稚氣,照片拍得生硬,化妝也呆板,老實說,今日的母親比那時更好看。
這楨相片不必給她,留在這里與我作伴好了。
我一直想,父親如果知道這件事,會怎麼說呢。他會不會反對,抑或贊成?
他一向開通,知道得了絕癥,一直含蓄地暗示母親有機會要切記再找個伴。他愛她,無微不至。
在這方面看來,母親是個幸運的女人,兩次婚姻都是完整的,幸福的。
我吁出長長的一口氣。
臨上飛機那一晚母親沒睡好。
我听見她在客廳走來走去,吸煙,听音樂。
天地良心,四十二歲怎麼能算老,怎麼能夠要求她縞衣素服的過下半輩子。
我起床叫她︰「媽媽。」
她過來我身邊。
我們兩人相對無言,盡在不言中。
她秀麗的臉一直低著。
棒很久,我對她說︰「去憩一憩也是好的。」
她說︰「你也是。」
結果兩母女都沒有再睡熟。
第二天清早送他們到飛機場。隔數日我將與他們在紐約會合。
我與彼得的姐姐吃茶,她忽然說︰「我好久沒去紐約,甚至沒逛過新建的皇牌大廈商場。」
「太落後了,」我嘖嘖連聲,「要不要同我一塊去購物?」我朝她睞睞眼。
她沉吟,「也好,」她笑一笑,「听說我兄弟彼得也在紐約,我與你一道去,十多個鐘頭的航程有個伴。」
我們兩人一起笑出來。
忘記繼父這個稱呼,我同自己說,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彼得的姐姐說︰「來,陪我去買飛機票。」
假以時日,希望家中每個人都祝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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