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自由跟著來了,她去扶起他,一邊說︰「再不去飛機場,就趕不上了。」
她看到丹青,有點手足無措,不知說什麼才好。
丹青說︰「你贏了,還不快帶走你的獎品。」
彼自由拖著胡世真出去。
餅了很久,喬立山才問丹青︰「你必須要那麼說。」
丹青反問︰「為什麼不,我才不要講風度講修養,我愛一個人,會讓他知道,恨一個人,也讓他知道,如今,我也懂得更含蓄,但是何必委屈?」
喬立山沉默一會兒,回答︰「我想你是對的。」
「謝謝你,方渡飛。」
丹青關上咖啡室內所有水電煤氣總掣。
喬立山忽然問︰「你有沒見過她?」
丹青答︰「沒有。」想一想,很遺憾地再說一次︰「沒有。」
喬立山說︰「我們走吧。」
他們剛想離開,有一對年輕男女推門進來,「有沒有冰茶?」
那女孩子一臉陽光,滿面笑容,象是初夏的阮丹青。
丹青呆了數秒種才能回答︰「我們已經不做生意了。」
女孩不以為忤,對男伴說︰「我們到街頭去,那里也有一家。」
兩人跳跳蹦蹦的離開。
丹青終于把玻璃門鎖上。
她問喬立山︰「她會不會回來?」
「我不認為會。」他溫和的回答。
他送丹青回家,一路上把未來一年的計劃告訴她。首先,他會與艾老會合,師傅將介紹一間出版社給他,讓他嘗試用英語寫作。談得攏的話,未來一年他什麼地方都不用去,經理人會把他鎖在黑牢里叫他寫。
條件不合的話,他會繼續寫中文小說,熟能生巧,會得比較空閑,可抽空探訪丹青。
丹青問︰「方渡飛真的會來看我?」
「會,他同喬立山一起來。」
丹青想笑,無奈心懷重壓,就是笑不出來。
他們交換了地址。
餅了這個夏天,丹青想,各散東西。
只有她父親似一只貓,拋在本市,動彈不得,因為要養妻活兒。
丹青莞爾,令周南南小姐覺得心灰意冷的,可能是阮志東對女兒鐘愛遠勝她所得到的。
這解釋了老式女人隔一段時間便添一個孩子的用心。不是用來縛住丈夫,而是令第三者知難而退。
喬立山送小丹到門口,「我不進去了,記住明天晚上八點,我來接你去跳舞。」
丹青點點頭。
梆曉佳看到女兒悵惘的表情,便嘆口氣說︰「準大學生,無論丟不丟得下,這里的事已經與你無關,你非得開始新生活不可了。」
「他會記得我嗎?」
「誰?還沒分手,就怕忘記。」
「喬立山,他會忘記我嗎?」
「讓他去擔心這個問題,你比他年輕,較他容易忘記過去。」
「母親,有沒有辦法把回憶過濾,不愉快的統統遺忘,甜蜜的全體留下。」
梆曉佳說︰「要道行很深才做得到,我還在修煉。」
丹青倒在床上,雙臂枕在腦後。
「你想忘記什麼?」葛曉佳問。
「想忘記你同父親已經分手,想忘記娟子阿姨的悲劇,想忘記有四年功課在前面等著我。」
梆曉佳不語,輕輕一下一下拍著丹青的大腿,良久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丹青喃喃說︰「可以猜想,年紀越大,想忘記的事越多,將來說不定最想忘記事業上的挫折,感情上的失意,也許有一天,最好忘記自己姓甚名誰,一了百了。」
「好了。」葛曉佳制止女兒,只怕丹青越說越灰。
但的確有若干早晨,葛曉佳希望葛曉佳不是葛曉佳,不幸被丹青言中。
「明晚我要去跳舞。」最後一舞。
「想問我借衣服是不是?」
「是的,那件黑色紗邊細帶最理想。」
梆曉佳本來要反對,怕那件衣服太過保留,後來一想,世上不如意事已經太多太多,何必為一條裙子去掃丹青的興。
于是她說︰「在櫃里,你自己去拿吧,記得一早七點半要出發到飛機場。」
「打到了才算,現在就開始掛慮,多劃不來,」丹青說︰「講不定太陽黑子今晚爆炸,一切化為烏有,白擔心一場。」
梆曉佳既好氣又好笑,接著忍不住深深哀傷,清風明月,音樂舞蹈,都與娟子無關了,但她生前友好只不過哀悼了三天,又重新開始吃喝嫁娶,恢復正常。
一定要走畢全程,葛曉佳握緊拳頭,否則損失巨大,太不值得。
從該剎那開始,葛曉佳知道她永遠不會再到酒吧買醉。
第二天,丹青與母親點算所有應帶的證件,每隔一段時候,母女擁抱一下。
丹青心底有點怯意,過兩日她就得完全靠自己了,再也不能趁現成,日用品得親自上街購買,生病得撐上醫務所,一切疑難,她只能左手同右手商量。
一絲絲恐懼悠然而生。
整個暑假只剩下數十小時,非得善加利用不可。
第二天,阮志東來了,把一張本票交給丹青,一邊笑道︰「這張東西雖然不會講話,聲音最響。」
梆曉佳看了看銀碼,「你呢,你自己怎麼辦?」
「月底發薪水,擔心什麼。」
丹青喜歡看到父母這樣有商有量。
「今天晚上,一家三口吃頓飯吧。」
梆曉佳看丹青一眼,「她約了人跳舞。」
阮志東想一想,「丹青,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兩人也假如行列如何?」
「太好了。」丹青拍手。
「一言為定。」
梆曉佳卻說︰「開什麼玩笑,我跳不動。」
「媽媽——」
「丹青,己之所欲,亦勿施于人。」她轉進房間去。
阮志東無奈,她始終無法完全原諒他。
晚上,丹青打扮妥當,坐在客廳看雜志等喬立山來接。
梆曉佳一走出來,只看到一團艷光,眼前一亮,小小丹青根本不懂化妝,但一管唇膏已使她整張面孔鮮明起來,再加上找不到褶痕晶瑩緊繃的皮膚,光坐在那里,也看得出潛力。
「好,好。」葛曉佳點頭。
到了一定時候,蝴蝶必然破繭而出,擋都擋不住。
梆曉佳笑道︰「喬立山若果忘得了你,我送他一個獎狀。」
「母親總是看好女兒。」丹青笑笑。
門鈴一響,葛曉佳去開門,來人正是喬立山。
他還老式地帶著鮮花糖果,使葛曉佳覺得溫馨。
「早點送她回家,明朝一大早她要出門。」
丹青卻說︰「母親,別提明天,明天或永遠不來。」
梆曉佳答︰「放心,它會來的,它會來的。」
丹青握著喬立山的手,一起奔下樓去。
他們一整夜逗留在舞池里。
時間不曉得為什麼過得這麼快,時針發瘋似轉,一下子一個鐘頭。
小丹偷偷說︰「時間大神最愛作弄人,看你高興嗎,他就撥快鐘數,你痛苦,他就調慢一點,好讓你度日如年。」
喬立山從來沒有這樣不舍得一個人,說不出話來。
餅很久他才說︰「我會盡快趕來看你。」
「我最多災叔叔家住三兩個月就會搬走。」
「我們通電話。」
「我只是一個學生。」丹青坦白。
「我懂得,我打給你。」
他們一直跳到夜總會打烊。
樂隊向他們鼓掌致敬。
喬立山拉著丹青向樂隊一鞠躬。
已經清晨三時。
他穿著禮服,她穿著紗衣,兩人在街上散步。
「要不要回家睡一覺?」
丹青說︰「來不及了,只能洗個澡,換件衣服,反正在飛機上不睡也沒有別的事可做。」
「抱歉我沒有遵守諾言,把你在十二點前送回家。」
諾言是用來打破的,十個當中履行一個,已經夠好。
喬立山說︰「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夏天,丹青,因為我認識了你。」
「謝謝你,方渡飛。」
當丹青最後返家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母親在廚房做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