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杰如何?」她問。
「健談嗎?」
「馬馬虎虎,香港仔脾氣,最遠到過海洋公園。」
「我不知道原來如此,你怎麼與他約會的?」
「有一天中午,我們在賣漢堡包的小店認識的。」
「你不打算一輩子吃漢堡飽吧?」我看她一眼。
「如果我只有十八歲,我的想法會不一一樣。」
「他很听你的?」我問。眼楮看著她。
百靈給我一杯茶。
「在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听話。」百靈笑。
我想從今天開始,她不會再與杰出去了。
我曾經有一個計劃,把我的老板介紹給她,然後她把她的老板介紹給我,我們各得其所。
百靈想起來,「你知道上次那個姓陳的建築師……」
「他太胖,說話大多,人太俗,喜歡約小明星吃飯,我對這種男人不感興趣。」
「他對你可有興趣!」
「不,我不是小明星。」我笑,「我們的感覺一樣。」
「我的天。」
「你的老板呢?」
「我的老板?我們認識太久了,除了公事以外,談別的太傷感情。」
「你根本不想談戀愛?是不是?」
「在香港?你開玩笑,愛在香港只屬于躺在維多利亞公園中的情侶,看了惡心,根本不是談戀愛的地方,真奇怪香港人是怎樣結的婚。」
「你打算看到最後一個節目?」
「是的。」
「我要早睡。」
「請便。」我說。
我在看電視,電話響了。我拿起電話來,「喂?」
「百靈在嗎?」明明是杰的聲音,他認不出我,我也懶得與他打招呼。
「她睡了,明天一早再打來。」
「好。」那邊掛上電話,欠缺禮貌。
第二章
在公共交通工具內大聲演講,不替女子拉門,進電梯搶先,不讓位給婦孺,與人格沒有關系,是欠缺教養;吃東西大聲咀嚼,永遠不說謝謝,也是欠缺教養。
我情願喜歡虛偽,虛偽的人永遠叫人舒服。
第二天早上我問百靈︰「你覺得如何?」
她把吐司放在桌子上,又走進廚房。「很好,」她說,「我有一層舒服的公寓,一個理想的工作,我很健康,而且我長得漂亮,很好。」
「受不了。」我喝咖啡,翻開報紙,「可輪到我的前任男友結婚了。」
「報紙一天比一天貴,一份十二塊錢一個月,嘿……」
我笑著接上去,「當你小的時候,三元一份,是不是?但是你小時候,一個子兒也不會賺,只得你父親那份薪水維持著生計。」
「把蜜糖給我。」
「終于有一天,你會變成二百磅。」
「有你陪我。」
我們笑。電話鈴響了。
「你的。」我說。
她接︰「不,是你的。」她把電話遞給我。
我接過︰「誰?」
「我的名字叫張漢彪。」
「我不認識你,」我說。
「我是你弟弟的同學。」
「好,有何貴干?」
「我路經貴處,令弟說你可以陪我購物,令弟說你是小型消費者最佳指導。」
「叫他去死。」我說。
「我會的。可是你有時間嗎?」
「四點半打到我公司來。」我說,「你知道我公司的電話?」
「我知道,我住在那酒店,昨天下午沒找到你,昨天晚上你又不在家。」
「是的,我去調查市場上的貨品。」我說。
「你非常的幽默,周小姐,謝謝你。」
「不,謝謝你。」我說,「再見,張先生。」我掛電話。
百靈的眼楮看在窗外,神色呆滯。
「我真累。」
「你在想什麼?」我溫和的問。
「他怎麼的天天打電話給我。早上,清晨,下午,晚上。天天都是。」
「他曾經對你很好,是不是?」我還是十分溫和。
「是的。」百靈聳聳肩,「我想再躺到床上去睡覺。」
「我們出門吧。」
「水電煤氣,都關了?」她問。
「關了。」我說。
「忘了關水龍頭要罰錢的。」百靈說。
「你會認識合適的男人,」我拍拍她肩膀,「放心。」
「你也是。」她笑。
「謝謝。」
鮑路車擠得像暴動,我想我們或者應該買一輛小車于,但是這種開銷是可以省的,我們必需為下雨的日子準備。
「一定要嫁闊佬!」百靈笑。
「現在有什麼人開一輛三手福士來,他也就是白馬上子。」我也笑。
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們終于上了公路車,並且獲得座位。
看著站在車上的人,等著車還不能上車的人,覺得份外幸福。幸福不外是因為滿足,滿足了,事事都是好的,不滿足的,什麼也不好。
百靈說︰「我們什麼時候買一部小車子?」
「如果你要結婚去了,難道車子切去一半做陪嫁。」
「我不跟你說了。」
「回家好好的計算,如果環境允許,你可別嚕嗦。」
「你應該念的科目是會計。」百靈裝個鬼臉。
「人生與會計是離不了關系的。」
我們到站了,一起下車。
與百靈在一起,我們兩人常常會發現人生的哲理。
「天氣冷了。」我縮縮脖子。
「是的,冷了。」
「我想買一件銀狐大衣。」她小心的說。
「你要買的東西很多,我一點也不感興趣,」我扮個鬼臉。
「今天晚上見。」百靈說。
「再見。」我說。
她搖搖晃晃的走了。
「喂!」我叫住她,「你是個大美人,提起精神來。」
「謝謝!」她笑。
我走到經理室推門進去,發覺桌上一大堆意大利食譜,不知道是誰堆在那里的,在大公司做事就是這點好,工作會得自然推動,不費吹灰之力。要命,是誰放在此地的?
女秘書瑪麗說︰「周小姐,是老板。」
「哦。」我搔搔頭。
「你今天的精神仿佛不太好呢。」瑪麗笑說。
「自然,」我用手撐著頭,「做了十五年的周小姐,還沒有成為調太太,精神自然差點,我要寫信到婦女雜志去投訴︰高薪工作害了我。」
「害了你?」
「是的。」我說,「如果找不到這份工作,我就會花時間來找老公,如果我不是賺得到這麼多錢,我就會乖乖的受老公的氣,他媽的,高薪害了我。」
老板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如果你再在那里閑談看報紙,喝咖啡,你就快可以獲得低薪工作了。」
我轉頭,瑪麗飛奔出去。
「你知道什麼?」我說,「有人以為做了老板,便可以呼ど喝六。」
「你幾時開始工作呢?」
「現在,等我打完了電話再說。」
我撥一O八,「請問交通部號碼。」
一O八告訴我號碼,我馬上打到交通部,「有一件事麻煩你,我的車牌——」
「請打運輸部。」
「好。」于是打運輸部。
運輸部的人說︰「運輸部改了號碼。」
闢僚主義,再打新號碼,「我的車牌——」
「我們不管車牌,請打以下號碼——」
我再撥電話,老板大叫,「你有完沒完?到底是不是來上班的!」
我不理老板,繼續找到我要找的人,「我的車牌不見了,我本來是香港居民,到英國去住了四年,現在想用車牌,看看有沒有辦法。」
「我們替你查電腦。」他說,「你的身分證號碼呢?」
我說了。
「號碼不錯。」他笑。
「是的。」
「名字呢?」
我一個個字說了。
「啊,電腦說,你的車牌在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已經注銷了,現在已經完全作廢,要從新再考一遍。」
「從頭考?笑話,有廉政署存在,怎麼可能考到車牌。」
「你開玩笑,小姐!從頭考吧。」
「沒有別的辦法?」我問。
「沒有。」他停一停,「你在英國有沒有車牌?」
「才沒有。」我說,「有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了。」
「再見」
老板看著我,「要開車?」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