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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過去的女人 第2頁

作者︰亦舒

開友趁機收起這個話題。他看得到呂吉脆弱敏感的一面,他不想她覺得任何不安或不快。

夏季才開始,陳老先生回來渡假,住在親戚家中。

立即傳兒子去問話。

表妹們十分幸災樂禍,等著看熱鬧。

陳老開門見山,問開友︰「你仍同這位女士來往?」已經說得很客氣。

開友坦白︰「是。」

「你媽怎麼跟你說?」

開友微笑,不語。

「听說她近五十歲了,女兒同你一樣大。」

開友啼笑皆非,「不止了,她告訴我今年七十二。」

「開友!」

「父親,年齡根本不是問題。」

「與你母親同齡不是問題?」

「謠言夸張許多倍——」

「她是比你大是不是?」

「父親,請不要在這個上面做文章,你看見她便知道她非常漂亮,而且年輕。」

「但結過婚,女兒明年進大學。」

開友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餅一會他說︰「她是電腦工程師。」

陳老非常諷刺的說︰「真不知道是怎麼抽出來的時間念到專業文憑!原以為結婚離婚已經夠忙。」

「父親,這是人身攻擊。」

「開友,我要你中止這段友誼。」

「不可以,我有交朋友的自由。」

「好,我也有選媳婦的自由,你們一直做朋友做下去好了。」

「父親,你且慢激動。」

「別以為我不知道,人前人後你都表示要娶她。」

開友一怔,他實在沒有這樣說過,現在卻百辭莫辯。

最要緊的一點是切莫與父親吵起來,把感情弄僵。

「結婚?人家未必肯嫁給我。」

陳老蹬足,「世風日下,白相也找一個年輕的白相。」

老一月兌的男人根本看不起女人,對他們來說,女人分兩種︰結婚一種,玩的又是另外一種。他們可能愛護一個女人一輩子,卻不尊重她。

開友覺得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交通有問題。

他站起來要走。

「開友,你就不能答應老父疏遠李小姐?」

「是呂小姐,父親,你連她姓氏都沒搞清楚便對她持有偏見。」

「開友——」

「我明天再來看你。」

開友還是生氣了。

他沒想到親人會用這樣的有色眼鏡看呂吉。

找了老同學出來訴苦。

同學勸開友︰「他們有他們的苦衷,試將你自己放在老人家的位置,你也會反對。」

「我才不會干涉子女的私事。」

「開友,這樣說太不公平了。」

開友沉默。

「我與你認識呂吉,欣賞她,喜歡她,了解她,家里的老人家一時可不能接受她。」

「我不會勉強他們。」

同學笑笑,「他們也太緊張了,我清楚呂吉,她有一顆自由魂,才不會放棄自由身。」

開友惆悵。

同學說下去︰「即使愛,也很溫和理智輕松,她不會為任何人舍棄目前的身份。」

開友說︰「愛她的人,也不會要求她改變。」

「但願人人如此文明。」

開友忽然說︰「我倒希望她忽然瘋狂起來,緊緊擁抱我,叫我透不過氣,懇求我,叫我帶她走,走.到天涯海角,永遠不再回家……」

同學笑了,「真猥瑣,也不想想怎麼安置安琪,還有,我們老板何嘗少得了她。」

開友苦笑,「是,我想瘋了。」

「真的想私奔,應當找一個天真的十七歲,無牽無掛,一走了之,我們這些人,已被千絲萬縷的社會關系縛得死死的,走到什麼地方去?」

「你真會掃興。」

同學不理他,繼續說︰「我也想走呀,那日春電視上播映加拿大風景片,嘩,深秋,公園里全是紅色楓葉,天藍得無邊無際,我心向往之,幾乎想即時移民,離開本市繁囂煩惱的生活!但,走得動嗎?」

結果變成開友安慰他。

「也許,也許十年後可以退休。」

「人人都這麼說,結果人人做到五十五歲強逼退休,到時走也走不動,一生就這樣完了。」

開友笑起來。

「別笑,就是這麼可憐。」

晚上,開友同呂志說到這個問題。

呂詰笑︰「你倆還早著呢,怎麼想到退休上去。」

這是呂灶叩第一次同開友談到年齡。

她說︰「我倒是從來沒相信過人生四十才開始這句話,女性四十五歲退下,男性做多五年,也差不多了,總得留些空閑時間,畢竟,我們只活一次,別太虐待自己。」

開友說︰「可是一些億萬富翁七十多歲還在做。」

呂吉又笑︰「你是億萬富翁嗎?」

開友有點尷尬。

呂吉叩說出她的計劃,「明年安琪會往加拿大升學,我會與她會合。」

開友沖口而出,「我也去。」

「你去干嗎。」呂吉訝異。

「近著你。」

呂吉看地一眼,「難怪令尊令堂反對你同我來往,你在本市大有前途,無端端離開,不覺可惜?」

「慢著慢著,這里有兩件事,第一,誰說我父母不喜歡我倆做朋友?」開友焦急。

呂詰挽一瑯嘴,「當然有人告訴我。」

「這些人的嘴巴真討厭。」開友梓梓說。

呂吉只是微笑。

「第二,」開友說︰「稿件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寄回來。」

「內容會月兌節的,而且跑郵局多瑣碎,非必要時,何苦僑居海外。」

「屆時就有必要。」

「開友,」呂詰感喟的說︰「將來你或許緩 悔在我身上花這麼多時間精力。」

「或許,但此刻覺得享受已經足夠。」

「你的論調同安琪差不多,我卻覺得將來要付的代價太大,現在就得收斂。」

開友低下頭,呂吉已經說得很明白。

他有點灰心。

趁父親在身邊,把所有時間用來陪老人家,一連幾天沒在呂家出現。

陳老倒是十分訝異,謠言幾乎傳得開友經已與超齡女友同居,事實並不如此,兒子乖乖的在他身旁。

他乘機教訓兒子,「寫作總像吊兒郎當的。」

開友喃喃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陳老也有點不大好意思,過一會兒他說︰「不如來加國開學。」

開友的心一動,「我寫得已經有點出息了,不舍得丟下。」

「在那里都可以寫,你母親怪寂寞的。」

也許,開友心里盤算,換一個清靜些的環境,人與人之間比較容易溝通……

「我想一想。」

陳老嘆口氣,「你已經長大了。」語氣中無限遺憾,「自己作決定吧。」管,還怎麼管,弄得不好,父子情都完蛋。

他晚上就乘飛機離去。

開友送完父親回家,停車場有部跑車向他響號。

他轉身,是呂吉。

開友的一顆心幾乎自胸膛跳出來,這主動的一小步不知表示多少意思,她不知反覆思考多少次,才作出的決定。

開友連忙走過去。

呂詰的表情仍然平和,眼神卻是熾熱的。

「請上車。」她說。

開友一點猶疑都沒有,便上她的車子。

引擎咆哮兩聲,轉彎沖出去,速度極高,開友沒想到呂吉駕駛技術這麼優秀,又一次訝異。

他倆沒有談話,車子一直向前駛,盤上山去,終於停在山腰一個僻靜的避車處。

開友鼻子有點酸,輕輕問︰「這是否表示我們可以邁進一步?」

呂吉轉過身來,開友覺得她一張險隊是發出瑩光來,他們緊緊擁抱。

開友听不見別人說什麼,他不理,他不關心。

他與呂吉很公開的在一起。

安琪最客觀,開友最感激她的支持,她說︰「百分之九十五甘多歲男性說話還一團團不知所雲,只有陳開友不同,母親有這樣的朋友我替她高興。」

開友也想說︰許多女性做了新中年還成日掛看什麼鞋配什麼手袋,什麼人在背後說什麼人壞話,呂吉並不。

他倆特別幸運。

沒有人知道,呂吉為了這個小小決定,曾經失眠數夜,風露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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