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是分別。
如果阿棋說他沒有空,我會大發脾氣,說什麼都不讓去那個地方,但是現在可不同,我心里面多想去,嘴里也是淡淡的,一付無所謂。
與其那麼空,不如找些事情來做,我又偷偷的張望阿棋的房間,發覺他那里也有客人,一個男孩子,兩個女孩子,好像是同學的模樣。
我看了又看,覺得其中一個女孩子,好像對阿棋特別好,強對他笑。
這不關我事,但是我很想惡作劇一下,于是我坐在露台上大聲叫︰「阿棋!」
那個女孩子先轉過頭來,一臉的驚奇。
然後阿棋也看到我了,他臉上的表情,告訴我,我瞞不了他,我是不對的,想作弄他,我知道。
我向阿棋叫︰「我可以過來嗎?」阿棋無可奈何的看著我。
我裝了一個很天真的微笑。
「可以過來嗎?」我再問他。
他只好向我招招手,否則我站著向他問不停,也是麻煩的。我覺得我勝利了。
我用最迅速的辦法,換了一件衣服。照照鏡子,覺得不怎麼好,又換了件白色的裙子。
我曬黑之後,自覺穿白衣服最好看,這樣的表現機會,不容錯過。
我忽忽奔下去,到了阿棋的房間。
我掛上一個非常甜蜜的笑容,敲了敲房門。
我覺得這個女孩子在瞪著我看,阿棋替我們介紹,我沒听見,只知道那個女孩子姓張。
阿棋過來對我輕聲說︰「我們在研究功課,你可不準搗蛋,知道嗎?」
我不出聲,點了點頭。
我心中不高興,但是我不表露出來,我拿起了一張報紙,坐在阿棋旁邊看。
老實說,阿棋的房間我是很熟的,沒有什麼人會比我更熱的了,我那種姿態,也很表現出「我是阿棋的女朋友」那種姿態。
那個張小姐很對我側目,我很開心。
她有很白的皮膚,但是年紀比我大。
他們談了那麼久,我就在旁邊坐了那麼久,我不大出聲,但是常走來走去。
阿棋不時看我一眼,他對我是生氣的,但是我反而向他笑笑,使他無可奈何。
他從來沒對我提過這個張小姐,他故意騙我,有了女朋友也不告訴我。
他當然可以有女朋友,但是我就像他妹妹一樣,我有什麼話都對他說,他為什麼心里要有那麼多秘密?這可真使我不服氣。
那個張小姐拿著本筆記簿,趨近阿棋,說這說那的,看得我心里非常不舒服。
她怎麼可以這樣子。
到了下午,我便顯得不耐煩了,肚子也有點餓。
結果阿棋看看我,便說︰「我們去喝茶吧。」
張小姐馬上說好,我看著阿棋,我也要去。
「你呢?」阿棋問我︰「你也有空嗎?」
「有!」我死人也說有,不能漏掉了我。
「有空就跟著來吧!」阿棋對我不客氣的說。
那個張小姐笑了。我非常非常的恨阿棋。
任何人一看我那副神情,就知道阿棋不待我是女朋友的了,他這樣不給我面子,我一定與他攬下去。
我將手臂圈住他的手,向他笑笑。
阿棋要扔又扔不開,他的神情是尷尬的。
到了茶廳,我叫了牛女乃,坐在阿棋隔壁。那個張小姐,說話特別多,而且時時以異樣的眼神看看他。
我心中暗暗冷笑,以後逢她講什麼,我一定打斷她。
張小姐,這個女孩子,我不覺得我喜歡她。
她的眼楮太深,嘴唇太薄,我不喜歡這樣的女孩子。
她說︰「我覺得開學以後,會很忙──」
「阿棋,」我問︰「那是什麼?是蛋糕嗎?我要蛋糕。」
阿棋馬上降低聲音,在我耳邊說︰「你不要與我搞,曉得沒有?」
他這話根本在我意料之中,但是我听了,還故意笑了起來,反正沒人听見他在講什麼,我笑得厲害,可以使姓張的女孩子誤會,何樂而不為?
阿棋見到我笑,更加氣了。
「我要蛋糕。」我喃喃的還在說。
他們那一頓茶,喝了很久,我該說特別久,不一會兒,我看看鐘,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家明要來了吧?
但是現在這樣的情形,我情願家明的一百個約會不去,我也不願意離開。
我們終于喝完了茶,在茶廳告別。
阿復說︰「我有空打電話給你。」
那個姓張的女孩子,馬上笑了起來,有意無意向我一瞄眼。混帳。
打個電話有什麼稀奇?我就住在阿棋隔壁,愛怎麼樣便怎麼樣。
但是當所有的朋友都走了以後,他的臉就冷了下來,板得像鐵鍋一樣的顏色。
看見他那個樣子,我當然是無精打采了。
「你干什麼?」阿棋問我。
我不敢出聲。
「回到家才跟你說!」
他叫了一部車子,把我送回家,道了他的房間,他叫我坐下來。
「你是什麼意思?」他問我,聲音很凶。
「沒有什麼。」我低聲說。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他問我。
「沒有什麼。」
「只是做事,總有個目的,你的目的是什麼呢?」
「我,我不高興你與其他的女孩子好。」
「笑話!你有你的男朋友,我當然可以識得其他的女孩子,你這話怎麼可以講得通呢?」
「我不喜歡。」
「根本不由你不喜歡,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我不出聲,我是無法分辯的,自己理虧。
「照你這麼說,為了你不喜歡,我這輩子都不能交女朋友了?」他問。
我坦白的說︰「是的,我正是希望那樣。」
「你這孩子,快瘋了。」他笑了起來,隨即嘆了一口氣。
「我一直是想什麼便說什麼的!」我說。
「而且你也一直是想什麼便做什麼的!」我又不晌了。
「這脾氣你也應該改一改了,你知道你今天把人家弄得多麼尷尬?」他問。
「你怎麼不理我?」我問。
「你?你現在不是我的責任了,你有你的表哥,你的男朋友,是不是?讓他去擔心好了。」
「阿棋!」我站起來,然後我哭了,哭得很傷心,用手擦著臉。
「你這是干什麼呢?」他說︰「我不會怕你哭的,我絕對不會。」他直在那里。
他這種語氣,使我想起以前我們小時候閎意氣的情形,我哭得更厲害了。
阿棋說︰「我告訴你,以後不準你無理取鬧,你要放潑撒賴,到你男朋友那里去,我沒有必要听你嘀咕。」
我抹干了眼淚。
阿棋又說︰「而且你最好不要在別的女孩子面前作那種亂七八槽的樣子,知道了沒有?」
我看著他。
「我不明白你。」阿棋嘆口氣,「你明白你自己嗎?」
他的聲音有點兒軟了下來。
「阿棋,你要趕我走嗎?」我低聲問他。
「我的天,是誰趕誰走啊?」他問我。
我瞪著他。
「是你趕走我的!」他跳起來,「你要我走,我就走,等你有空了,你又來搞我,你這人,究竟搞什麼?」
我後悔了,他說得對。我是不應該那樣做的,我對他不起,他可以有他的女朋友,我無資格過問,我剛才所做的事情,的確是無聊之至的。
「對不起。」
「以後不要再犯了。」阿棋背過身子說。
「我知道,以後不會再犯了。」我低聲說。
我抬頭看阿棋的露台,卻發覺地站在上面。
我要向他招手,但是又不好意思,終于低頭回到房子里去了。
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干什麼,是看我嗎?
我不清楚,他是個怪人。多少年來,我與阿棋像兄妹一樣,現在倒隔膜成這樣子了。
我都有點心疼。
我想見他,又不敢見他,想問他好,也不敢。
但是我還是對家明坦白了。這對我來說是高興的。
至少現在我只要負擔一個人了。
我對母親說我拒絕了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