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窮人的感覺,此刻才那麼深刻的體會。
說不出心里什麼感受,她將所有的錢放在桌面上。
「我請客,你們慢慢吃吧。」
上官橈看著那些錢,緊蹙眉頭。
他一直改不掉見到寶兒就會心疼的習慣。
再見她,他的心更疼了。
听說,她街頭的涂鴉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歡,所以一位老畫家為她開了一間畫室。
听說,她不再用金家的錢,連學費都是自己打工掙來的。
听說,她很少回富貴谷,金家那座豪華的別墅居住。
她的轉變在以前的話,他會感到欣慰,可是現在,他卻因此那麼難受著。
她連瓦斯都不會用,一個人在外,到底吃了多少苦?
桌上的錢,又是她冒著寒風在哪個街頭畫畫得來的?
寶兒,你究竟過得,好不好呢?
第9章(1)
她過得好不好呢?
若是一個人生活,她也許能過得平靜一些。
可是,她注定,得不到安寧,因為她背負著太多的罪孽。
看著電話上的號碼,寶兒痛苦地閉上眼楮。
這號碼的主人,讓她漸漸不能喘息。
將電話貼在耳朵邊,沒有說話。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也沒讓她說話的意思,只是說了一聲︰
「今晚回來吃飯。」
然後就是電話掛斷的聲音。
寶兒順從地回去了。
她一輩子都會听媽媽的話的。
飯桌旁坐著左敏慧、上官橈與薇安。
而站在一旁的她,像個外人。
「二小姐,您快入座,馬上就開飯了。」管家擔心地看著她瘦削的臉,「快坐下吧,二小姐。」
寶兒坐下,低頭扒飯,如此細膩的米飯,她卻難以咽下。
「趁著所有人都在,我宣布一件事情。」左敏慧放下筷子,「我考慮了很久,決定讓橈與薇安,下個星期舉行訂婚儀式。最好畢業後能馬上結婚,然後到公司總部幫我打理公司。」
「慧姨!」上官橈驚訝地看著左敏慧,又不安地看著寶兒。
寶兒只是停頓了一會兒,繼續扒飯,好像這是別人在說家事,與她無關一樣。
上官橈咬了咬牙關,到這個時候,他仍害怕寶兒會誤會。
「婚姻大事,我覺得由我們自己決定比較好。」
「怎麼?你不是一直與薇安感情很好?難道你另有喜歡的人了?」左敏慧若有所指地指向寶兒。上官橈的目光也落到了寶兒的身上,他避開問題,說︰
「這跟有沒有喜歡的人沒有關系。」
「你跟薇安一塊長大,我不覺得,會有比薇安更適合你的人。」
寶兒的手微微顫抖著,飯填滿了她的嘴,她的心卻空空蕩蕩的,像快要餓死了。
上官橈語氣不重,堅持卻顯而易見。
「慧姨,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好。」他看著面色微微有些蒼白的薇安,有些于心不忍,「薇安是我很重要的人,我會一直照顧她。但是感情上的事情,我有自己的堅持。」
「那你們結婚,不是更能好好相互照顧嗎?」左敏慧犀利地看著上官橈,「你要知道,薇安的‘心’可不能受傷,你把她交給誰會放心呢?」
寶兒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到地上。
薇安的「心」……
她望著臉色蒼白的薇安,又呆呆地凝視薇安的心口失了神。
「二小姐,您的筷子。」
接過管家換上的新筷子,她繼續低頭吃飯。
只是滿嘴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因為嘴被自己咬破了,還是有血從心里泛濫出來,她一口一口地連同飯一道吞入月復中。
薇安蹙眉,輕聲道︰「媽媽,你別為難橈。這件事情,你就讓我跟橈自己決定好了。」
左敏慧思索了一陣,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寶兒︰「你們還是早些決定好,我等不了太長的時間。」
這是媽媽給她的一場鴻門宴嗎?
媽媽,薇安,姐姐的心,上官橈……
那個房子里的人她永遠都不能面對,所以她半夜逃跑了。
走在富貴谷幽靜的路上,寶兒步履沉重。
白天還細小的雪,已經大如鵝毛,依稀可以听到它們落在身上的聲音。
走著走著,她突然蹲在路旁無法行走。
雪,在路燈里噗噗紛飛的聲音,仿佛都是上官橈接近呢喃的聲音。
……
看著你的眼楮你的笑容
……
親親你的臉蛋你的小手
……
發誓愛我寶貝很久很久
……
久到天長地久更久更久
……
「以後想要見到我,讓我去找你,這樣我會比較安心。」
……
「我也永遠不會離開寶兒的。」
……
他說的永遠,是比天長地久更遠的永遠嗎?
可是,她的永遠,始終到達不了下一秒。
若是有來生,她會擁有他的永遠嗎?
她將腦袋埋在膝間,雪落在背上,她想把自己遺忘在即將被大雪覆蓋的路上。
雪,下得再大一些,再冷一些吧。
突然,一件厚實的棉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外套的主人也蹲在她的身邊,緊蹙眉頭︰
「這麼大的雪,你不該一個人跑出來。」
上官橈也是無法入眠,所以她的房間有輕微的動靜,他就覺察了。他本想跟著看她回畫室而已,可她突然蹲在路燈下久久不動,他忍不住走出來。
寶兒身子一僵,緊緊捏著拳頭不松手,緩慢地站起來。
他跟著站起來,拉好披在她肩上的衣服。
「回去吧,天冷。」
真懷念,他叫她「寶兒」的模樣,每一次嘴角都會輕輕地飛揚。
這樣寒冷的下雪之夜,並不適合再說冰冷的話語。可是,金寶兒還是雪上加霜,冷聲道︰
「怎麼?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回心轉意再愛你嗎?」
「‘回心轉意’,‘再’?」上官橈微微笑,像一片最純白的雪。「這樣,我能不能認為,你真的有愛上過我?」而不是她之前說的,她根本沒喜歡過他。
她一怔,無法反駁地望著他。
雪,落在他的發上,肩膀上。
他依舊清逸卓絕如同一朵青蓮。
雪中挺立的是雪蓮嗎?
見她不語,他微微笑著拂去她發上的白雪。
「不管回哪里,都快些回去,不然真會被凍壞的。」
寶兒低著頭,想大笑,卻笑不出來。
「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
「我知道。」他微笑,比漫天的雪,更憂傷,「快回去吧。」
雪,全落進心里,越積越厚。
亙古不化。
斷斷續續下著雪。
寶兒吸吸鼻子,往畫室的方向走。
積雪被堆到路邊,在陽光下微微折射光芒。
畫室的樓下,一個胖嘟嘟的雪人立在院子里。
雪人的眼楮是用黑色扣子瓖嵌上去的,鼻子是個彩色的小圓錐,嘴巴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只是笑容讓陽光都想躲掉。
寶兒挑眉,雪人的帽子有些眼熟,圍巾也不陌生。
輕風那小子來了。
也只有輕風,才會做出在雪人背後插一面小旗子的舉動。
旗子上寫著︰姐姐,輕風在等你。
寶兒不自覺加快步子上樓。
她可以想象到,輕風堆雪人時的模樣,他一定在笑,一個人堆雪人的輕風,也一定在笑著。
上天,若果注定她一輩子背負不可原諒的罪孽,可是請允許,允許她擁有輕風的笑容吧。
這是,她唯一能擁有的東西了。
寶兒微微一笑,還不至于什麼都絕望啊。
輕風,至少她還有輕風。
她掏出鑰匙,才發現門是虛掩著的。
屋里傳出了對話。
是左敏慧與輕風在說話。
……媽媽在?她怎麼會來畫室?!
「輕風,現在看到你這孩子,我終于知道,心兒當時為什麼堅持讓我救你。你是這麼的善良。只是有些抱歉,心兒的突然離開,我去了國外,耽誤了你的治療。」
「不用覺得難過金媽媽,我現在很好啊。」
「我會盡我的能力幫助你的。」左敏慧停頓了一會兒,又問,「可是,你怎麼會跟寶兒在一塊?那時候,你並不認識寶兒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