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毛巾擦著雙手出去客廳,坐著的客人是陳女士。
我呆住。
好家伙,找上門來了。
「什麼事?」我直接了當地問她。
她站起來,伊穿著松身的裙子,只要把衣服稍微拉一拉,我便看到她已有四、五個月的身孕了。
我心一沉。
事情經已到這種地步,邱企國也太不小心!
「邱太太,」她說︰「我希望得到你的同情。」
我問︰「你打算怎麼辦?」
「把孩子生下來。」
「劃得來嗎?」我問。
「企國答應同我結婚。」她說。
她的面孔有種「得不到的愛永遠是最好」的表情。我卻比她更了解真相。
「邱企國不會同你結婚,你知道他不會,所以你用孩子來要脅他。」我說。
她的臉色轉為非常蒼白。
「陳小姐,我相信你已經有段時期沒有見到企國了,他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天天七點到家,八點半已經熟睡,你別再騙自己了,邱企國不會離婚,因為他不必離婚也可以得到其他女人的愛,他何必多此一舉?」
「你……你可以說服他,叫他同你離婚。」
「什麼?」我幾乎懷疑我的耳朵有毛病,「你叫我出馬,令他同我離婚?陳小姐,你神經沒有毛病吧?你听過‘與虎謀皮’這句話沒有?」
「你們的夫妻關系不正常!」她喘息,「何不結束它?」
「不正常.什慶地方不正常?我們有三個孩子,他天天回來睡覺,依時交上家用,我看不出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不正常的只怕是你,陳小姐,你需要看醫生。」
「可是我懷看你丈夫的孩子,」她尖聲地叫︰「你孩子的弟妹!」
我殘忍地問︰「有什麼證據?」
「你沒有良心!」
「笑話,又不是我經手的,你來控訴我有什麼用?你干嗎不去同邱企國商量?」我大聲說︰「送客!」
我回房間,只听到客廳一陣瓷器破裂聲,她竟在我家撒野,幸虧佣人同司機一起把她掃了出去。
當夜客廳中沒有被陳天真摔破的陳設也被我一並徹底破壞了。
我痛罵邱企國的十八代祖宗。
他面色都發青了。
連連分辯,「真是冤枉,完全是假的,怎麼可能有這種把柄落在她手中,我連她的手都沒模過,她真是跟我耙上了。」
我說︰「我同你離婚,我受夠了,我帶著孩子們找生活去。」
「我告訴你,我是冤枉的!」他暴喝。
「有什麼證據?」
「她有什麼證據說孩子是我的?」
「你太離譜了,邱企國,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毀了人家一生,想置之不理?」
「我毀她?那種人盡可夫的女人──」
「可是她沒有為別人壞孩子。」
「你是否想將我雙手送給她?」
「我沒有旁的選擇。」我說。
「你上她的當了。」
「是嗎?那麼她付出的代價也太大太大。」
「你決定要離婚?」
「是的,你做了喪天害理的事,由我來收拾殘局。」
「我連手也沒有踫過她!少媚,你為什麼不听我說?歷年來逢場作興的事不是沒有,但我怎麼會去踫那種女人?」
我將自己鎖在房內,氣得整個人發抖。
完了,完了,我告訴自己,忍了十五年,結果落得如此下場,完了。
陳小姐也不見得沒有追求者,她家底那麼好,人又長得出眾,但對企國如此痴心,且不問她看中企國什麼,既然米已成飯,我總得拿些同情心出來。
我冷靜下來,自動約見陳小姐。
她很意外地應允同我吃茶。
我忽然向她訴苦︰「這些年來我也受夠,你來做我的替身再好沒有,你這麼愛他,總會對他好。」
陳小姐呆呆看著我。
「他不肯與我離婚,」我說︰「你去說服他吧。」
「他不肯見我。」陳小姐坦白的說。
我埋怨說︰「你們這些年輕的女孩子,也不帶眼識人,上當已經遲了,希望他看在未出世的孩子面上,終究回心轉意。」
她呆呆看看我,「你真的肯犧牲自己?」
「不然怎麼辦?」我絕望的問。
她不出聲。
我疲倦的說︰「我受夠了,我要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開邱企國,我需要真正的休息,我實在受不了。」
回到家我收拾行李,企國自醫院趕回來,硬是不給我走。
「你不要受別人離間,一切都不是真的,千萬別信謠言。」他苦苦哀求,「少媚,我不能沒有你,請你相信我,我實在是不能沒有你。」
我紅著眼楮說︰「邱企國,上得山多終遇虎,你自己當心。」
我挽起箱子出門。
當夜在一家酒店落腳,無限淒涼,不在話下。
企國應當趁此機會,與陳小姐有一個了斷。
他們如果決定在一起,我願意退出。事到如今,不由我不犧牲。
如今少女生活浪漫是一件事,但叫她懷孩子又是另外一件事,陳小姐又沒有名份,她的犧牲比我更大。
不到三天,企國找上門來,因為我不放心孩子,留下地址,企國不知用什麼辦法在佣人嘴巴里將我的行蹤套了出來。
企國說︰「我去找陳局長,也找到陳天真,把事情完全攤開來講,陳天真已經當她父親的面承認,我與她沒有關系。」
「孩子是誰的?」
「什麼孩子?」
「她月復部隆然。」
「什麼月復部隆然?她還穿著窄身牛仔褲。」
我大驚,「你逼她把孩子打掉了?」
「張少媚,你怎麼一付幻想,把你丈夫想像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那麼她月復中塊肉呢?」
「我怎麼知道?」
我墮入五里霧,攪不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太神秘了,怎麼像阿嘉泰姬絲蒂的偵探小說?
「跟我回家。」
「不,」我說︰「破案之前我絕不回家。」
「破案,少媚,什麼案子?」
「我不回家。」
「少媚,我都改過,好不好?我知道錯了,這次我自己也吃足苦頭,我真的都改過,你總得給我一個自新的機會呀,不要逼虎跳牆。」
「我要親自與陳天真談一談。」
「還談什麼?她親口答應以後不再騷擾我們,事情過去便算數,何必追根究底?」企國急道︰「咱們仍然是好夫妻,總而言之,以後我一定會警惕做人。」
這件事神秘得緊,我非得查清楚不可。
「你先回去,」我命令企國,「我還要靜幾天。」
「這酒店的豪華套房租金非同小可,你跟我回家算了。」
「你敢多嘴!」
企國嘆口氣,離開。
一連數日,我都在找尋陳小姐。
她似乎永遠不在家,終于在一個傍晚,陳家佣人說︰「小姐在天使的士高慶祝生辰,你快去吧,小姐吩咐說,凡是有人打電話來,都叫去那里會合。
我罕納起來,陳小姐的心情可大好了,居然大肆慶祝生辰,不像是有心事在煩惱的人。
一時好奇,我便換上晚裝,出發到天使的士可,心中作出最壞的打算︰如果見到企國在場,便立刻可以宣布離婚。
天使的士可人頭涌涌,除了當夜的女主人外,我認不清其他的人,我看得到陳天真,是因為她踢掉了鞋子,正在桌上與一洋人共舞。
她的俏臉上貼滿金粉,閃閃生光,正是時下最流行的化妝,身上穿一件非常暴露的晚禮服裙子,貼身、半透明、露胸,哪有半絲懷孕的跡象?她正舉著雙手瘋狂地舞蹈,長發卷曲地飛舞,像朵野玫瑰,面孔上一付陶醉,一點也沒有愁容,與我初見她時判若兩人。
我心想︰這麼吞來,企國說的話,竟有一半是真的了,如果她與企國之間的問題沒有解決,今天晚上怎麼可能有如此大的歡樂?
我坐在一旁,叫了飲料,看這幫年輕人狂歡,等了很久,陳天真終于自桌子上爬下來,我趁其他人不覺,一手把她拉到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