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小姐不以為然,「不戴最便宜。」
楊女士道︰「莉莉說得對,珠寶之所以求沽,當然是因為環境中落,兆頭已經欠佳。」
邵太太說︰「有些人喜歡收購古董。」
吳太太說︰「我丈夫最愛古董字畫擺設。」
「現在的手工大不如前,古董有古董的味道。」
佟小姐笑說︰「那就結伴去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吧。」
語氣懶洋洋,至好至美的珍寶,她們已經擁有不少,也已經發覺,物質並不能帶來太大的歡愉,只不過在出場面之際,作為一種裝飾,顯示一份,如此而已。
佟莉莉沒把那件事放心中。
下午,一位客人臨時失約,她忽然多出一小時,心血來潮,便走到寫字樓隔壁的大酒店去看拍賣預展。
佟莉莉的父親三年前去世,她雖是庶出,也分到豐厚家產,寡母現居溫哥華,她愛自由,選擇獨居自幼長大熟悉的都市。
這幾年來生活得十分適意,她不算有錢,可是名下能夠動用的現款隨時達八位數字,幾個大哥大姐相當照顧她,又有一盤小生意可寄托精神,故這幾年是佟莉莉最舒服的日子。
她一走進拍賣場,已有服務員迎出來。
一眼把她認出︰「佟小姐,你好。」
佟莉莉朝各人客氣地點點頭。
這是她性格上最大優點,她沒有脾氣,或是說,脾氣收斂得很好,輕易不露出來,表面永遠隨和,不與人爭,故此同父異母的兄姐不討厭她。
當下佟莉莉問︰「有什麼特別的珠寶。」
「有一串珠項鏈。」
佟莉莉不語,俗雲人老珠黃不值錢,珠子最不經擺,它與寶石不同,是有機物體,會得腐化,過幾百年遲早化為齏粉。
不過,佟莉莉吁出一口氣,人體何嘗不是,所以,只要喜歡,也不必計較是否永恆。
服務員說︰「佟小姐,請跟我來。」
他把她帶到一只玻璃櫃之前。
一看之下,莉莉怔住。
她認得這串珍珠,最突出之處是那只瓖鑽墜子,設計獨一無二。
佟莉莉月兌口而出︰「這不是溫莎公爵夫人的藏品嗎?」
「正是,最初拍賣時已有物主,此刻是第二輪流出市場了。」
莉莉翻閱目錄,看了看底價,不算貴,當然,也不會便宜。
她說︰「要是我沒記錯,二手主人是位美國時裝設計師的妻子,她戴著這串珠拍過照片,配便裝,十分悅目。」
服務員笑,「他們離婚了。」
莉莉不語。
她記得母親曾經對這串珠子表示過興趣,並且說︰「阿佟傍我的首飾,我一輩子也不會出售。」
莉莉當時說︰「媽,溫莎氏並無承繼人,而且,他倆感激法政府收留他們,故拍賣珠寶所得盡捐當地癌癥醫院,亦是好事。」
佟太太說︰「我的珍寶全歸你所有。」
莉莉答︰「是是是。」
什麼你的我的,各人戴數十年,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莉莉在老父病榻之前服侍了整整一年,什麼都看開了。
她一時興起說︰「我叫伙計送本票按金來。」
服務員連忙說︰「佟小姐你有興趣,不必用按金了。」
「規矩如此。」.
「佟小姐是貴賓,身份不同。」
佟莉莉頷首。
「佟小姐,明日你親自來還是用電話競投?」
「我派伙計來。」
服務員把莉莉送到門口。
第二天,她派助手伍惠珠去拍賣場。
「先把按金繳上,然後出價,到這個價錢就停止好了,不要與人爭。」
惠珠說︰「知道了。」
「有什麼事打電話回來。」
伍惠珠去了沒多久便回電︰「佟小姐,拍賣會只得三兩位外籍客人,你要不要過來散散心?」
莉莉有點意外,「好,我過來。」
她連手袋都不拿就走過去。
佟莉莉在交際場所一向低調,因為父親已經去世,她又未找到對象,孑然一人,鋒頭太勁,無端端成為城內數千名女人之一,只怕名譽受損。
她悄悄進入會場。
「第二十八件,珍珠項鏈,底價——」
惠珠舉一舉手。
忽然有人在她們身後輕輕咳嗽一聲。
莉莉輕輕側過頭去,斜眼看了看對手,對方好似是一位年輕男士。
她取出粉盒,打開,朝鏡子里的反映看去。
那位男生朝她笑了笑。
莉莉莫名其妙漲紅了臉,連忙合上粉盒。
惠珠又舉了兩次手。
後座那位先生並無罷休之意。
很快價錢已達莉莉心目中頂價。
惠珠看著老板。
莉莉示意她再撐上去。
惠珠又舉手三次。
會場內只得他們兩人出價。
莉莉納罕,這人是誰,前來破壞她的好事?
幸虧莉莉性格最可愛處是不與人爭,她給惠珠一個眼色。
主持人喊價︰「一次,兩次,三次,售于——」
佟莉莉聳聳肩。
惠珠咕噥︰「哪里殺出一個程咬金。」
莉莉嗤一聲笑出來,「消遣耳,何必認真。」
這次她大大方方轉過頭去。
與她競投的是位英俊的年輕人,眉宇間有絲憂郁,穿著深色大衣,尚未除下,顯然不打算久留。
他見佟莉莉看他,便起座向她走去,欠一欠身,低聲說︰「承讓。」
莉莉答︰「不客氣。」
他笑笑,「我是決意非得不可。」
莉莉訝異道︰「世上有非得不可之物嗎?」
那年輕人一怔,再頷首說︰「佟小姐胸襟果然寬廣。」
噫,他知道她是誰。
他又是什麼人?
那邊主持人又拍賣另一件珍寶,佟莉莉一分神,再回頭時,那年輕人已經離去。
珍珠買下來是送給意中人吧。
溫莎公爵夫人這批珍寶之所以為人注意,乃因主人有著令一國之君為她放棄皇朝的歷史,引人遐思。
試想想,男士捧著珍珠項鏈同情人說︰「我愛你,一如當年那段轟動歷史的感情」,效果必定理想。
佟莉莉感慨,愛情,不過是一個華麗的游戲。
據說當年她父親追求母親的時候,曾經在除夕夜把鑽飾鋪地毯上拼出她的名字,而她英文名是衣莉莎白,那需要多少件首飾!
可是背著家人千方百計追求到手,生下莉莉後,他也不大上門來。
莉莉十分明白感情這回事。
今日巴不得追求,明日巴不得遺忘。
那一日,她自拍賣場中空手而回。
莉莉並沒有失望,她不是那麼容易鬧情緒的人,過兩日,她也就把事情忘了。
一天,正在忙,秘書忽然進來說︰「佟小姐,掛風球了,同事們希望早些疏散回家以便交通擁塞。」
「是嗎,讓我听听收音機。」
听過新聞,莉莉立刻宣布解散伙計,只留幾個敢死隊听電話。
「你呢,佟小姐?」
「我不怕,你要不要走?」
「我也留下,梢後佟小姐讓公司司機送我一程也就是了。」
「沒問題。」
辦公室驟然靜下來。
莉莉走到窗前,看到天空已轉為灰藍色,勁風卷起白頭浪,馬路上全是趕回家的人群,漸漸,這些人也散去,只余舊報紙在街上卷過。
莉莉听了幾個電話,見下班時分已差不多,便叫秘書打電話去讓司機準備車子。
餅一會秘書進來,一臉訝異。
「可以走了嗎?」
「不,佟小姐,有人找你。」
誰?這種天氣,這種時分。
「是一位男士,自稱姓阮,是生面人。」
寫字樓里尚有兩三位男同事,莉莉倒是不怕有誰前來生事。
本來她不見沒有預約的客人,可是今日例外,她反正有空。
「對了,他還送上這個給佟小姐。」
是一只油皮紙信封套著的扁平盒子。
莉莉接過,大生疑竇,「這是什麼?」
她打開信封,里頭是一只精致的深紫色絲絨盒子,一看就知道是專門用來裝首飾,莉莉忍不住打開盒蓋,只看到里邊擺著一串珍珠項鏈,珠墜用白金瓖成馬蹄形狀,吊著一顆更圓更大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