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恩點點頭。
「醫生來了,發覺傷勢不輕,但決定把我與狗都帶到醫院檢查。凱薩琳小姐再三向我父致歉。」
「她父母呢?」
「他倆高高在上,不表示什麼。」
「呵。」
「可是那夜之後,我們父子還是被解雇了,威鎖家賞了父親兩個金基尼。」
旭恩知道當時一個金基尼值廿一個仙令,在六十年代,英國幣制改十進制,取消基尼及仙令,一鎊算一百個便士。
「陳小姐,當年我是一個小苦力。」
旭恩微微笑,「那重要嗎?」
司徒明也笑,「不,現在看來,真微不足道。」
「現在人已經不講出身了,現在講你對社會的貢獻。」
司徙明看著窗外,「我一直沒有忘記哨子居。」
這一點不說旭恩也明白。
「後來,家父開始做小生意,我們幾兄弟同心合意一起幫父親……接著,像他們所說,一切已經是歷史了。」
司徒氏發了大財。
發跡後兄弟仍然團結友愛,並且十分低調。
現在他們做成衣、電器,以及投資地產。
「我總忘不了這間大廈,並且,」司徒明笑,「像所有窮小子一樣,希望發跡後把這里買下來當一個家。」
原來這是他自小的願望。
「現在願望總算達成了。」
「恭喜恭喜。」
「可是,凱薩琳早在十年前經已罹病逝世。」
旭恩溫和地說︰「那時,她也已經近六十了吧。」
「可是,在我心目中,凱薩琳威鎖永遠似畫中人。」
他們抬頭看著畫像。
「哨子居破落得很厲害,第三代根本不願維修,我決定買下來,李斯太太是原來管家的佷女兒,願意為我服務,這間屋子真叫人感慨是不是。」
旭恩沒有異見。
「時間不早了,陳小姐,你該休息了。」
旭恩送司徒明到門口,自有司機把他接往旅舍。
那一夜,旭恩恍惚看到美麗的凱薩琳威鎖入夢來,她頷首稱贊︰「裝修得真好,完全像哨子居全盛時期。」
旭恩鼓起勇氣問︰「你記得司徒明嗎?」
凱薩琳反問︰「誰?」
「一個被你家狼狗咬傷的孩子。」
凱薩琳搖搖頭,「不,我不復記憶。」
「可是,他卻對你永志不忘。」
「他叫什麼名字?請再說一遍。」
可是天已經亮了,晃眼間旭恩已不見了凱瑟琳。
第二天,旭恩得悉,司徒明已經走了。
聖誕節,周愛娣來看她。
那時大廈已接近完工,愛娣喜歡得不得了,嘖嘖稱奇。
「開頭是什麼樣子?」
「不值一提。」
「做完這間屋子,你打算干什麼?」
「在報上刊登廣告︰陳旭恩,皇家建築師學會建築師,專擅翻新維修古老大屋堡壘。」
「好主意。」
「不過,先得休息幾個月。」
愛娣笑,「並且,看看可有戀愛機會。」
「誰說不是。」
婚禮
客人都說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的花。
幾乎擺滿了整幢背山面海華廈的空間。
這種花園洋房即使在寬曠的北美洲還是貴重物業,何況在人口稠密的都會。
今日是王學平結婚的日子。
學平本人不過是個年輕女子,雖然相貌娟秀,聰明伶俐,可是這樣的可人兒並不罕有。
不過學平的父親是王國豪,南華銀行的主席,祖父是王永昌,南華證券的董事,二人身份相當,替學平辦起婚事來,自然不同凡響。
學平一早起來,試穿各式禮服。
宴會自下午三時半開始,第一批客人是學平的朋友與同學,都是年輕人,他們在花園與泳池邊用茶點,接著散去。
六時許換另外一批貴客上場,那是雙方父母的親友,為數約百余人。
宴會專家早三日已來打扮王家客廳與花園,跟著學平的是化妝師與發型師,還有一位法國小姐,專程由時裝公司派來打點她那件婚紗。
婚紗穿在學平身上,顯得她高佻秀麗純潔,可是式樣毫不夸張,可以說有點保守。
王太太贊道︰「真有大家風範,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婚紗。」
她將一頂鑽冠自盒中取出,輕輕壓在女兒秀發上。
學平擁抱媽媽。
王太太說︰「我叫人去催催振光。」
于振光是新郎。
「振光昨日還為新鈔票樣版煩惱。」
王太太問︰「不是都做好了嗎?」
「听說有只紫色太容易假冒,專家說要換一色。」
小時候,學平拿著南華銀行發行的鈔票說︰「假使這是爸爸印的鈔票,為什麼上頭沒有媽媽的肖像?」
十六歲以後父母嚴禁子女在外頭提到銀行大小事宜,以免外人批評他們囂張幼稚。
學平自露台看到花園去。
這是一個五月天,晴朗無雲,一個人不可能挑到更好的日子來結婚,學平知道,即使她活到一百歲,她也會記得今日。
案親的兩個親信秘書已經開始工作。
拌莉亞笑說︰「有客人來電問可否中午就來。」
「歡迎。」
「又有人問今日喝的是什麼牌子香檳,如非克魯格他們將自攜好酒。」
「放心,家父並不吝嗇,」學平笑,「你看,這就是酒肉朋友。」
她絲毫不覺緊張,她習慣許多人許多手為她服務,王學平對自己婚禮的態度是,她是許多人客中的主角,如此而已。
案親起來了。
「學平,過來。」
「是,父親。」
「听著,要敬重公婆。事事讓人三分,要放肆嘛,回家來,在外不得失禮。」
學平笑嘻嘻,「還有呢?」
「我愛你,平平。」
他叫她學平,是因為他希望女兒有一顆平常心,做一個平常人。
凡是出類拔萃的人都希望反璞歸真,並且衷心認為平庸是福,王國豪也不例外。
學平老是自嘲︰「這一點,我卻是做得妥貼。」
秘書愛莉斯問︰「客人進來之際,可要查看帖子?」
王先生說︰「我們已雇著保安公司,他們見到可疑人物,自然會警惕。」
王太太說,「我緊張之極,幸虧只得一個女兒。」
「大哥來了沒有?」
「他會來吃中飯。」
學平除下婚紗。
拌莉亞過來說︰「這只象牙白紗真美。」
時裝公司派來的法國小姐笑笑說︰「紗名叫衣露申。」
連學平都一呆,「幻覺?」
法國女頷首,「美名,是不是?」
學平忽然有了感觸,可是接著,新郎與伴郎到了,上來看新娘子,學平的大哥維平也帶著女朋友進來。
「比大哥搶先結婚噯?」
「你再遲疑不決,我難道等到五十?」
他那好脾氣女友只是在一旁笑。
「詩詩,過來給點意見,耽會穿哪一件好?」
其實已經決定穿淡藍色那套,不過怕詩詩悶,故作題材。
維平嘖嘖連聲,「媽把最好的鑽飾給了你了,詩詩,你說是否太不公平。」
學平推大哥一下,把鑽冠放到詩詩頭上,「你听他的,媽收著好些東西給他才真。」
這時,起坐間門外人影一閃。
學平探頭過去,「誰?」
不知怎地,她追過去打開門看,只見一個苗條身影在梯角站住,回頭朝她笑一笑。
學平月兌口而出,「你是哪一位?」
那女郎沒有回答,曼步走下樓梯。
即使距離遠,也看得出那是個美女,穿著米白絲套裝,不知怎地有點面熟,但肯定不是工作人員,那會是誰?
詩詩出來說︰「學平,倫敦長途電話找你。」
學平只得去听電話。
那邊一听到她聲音便說︰「我終身將為著思念你流淚。」
學平當然知道這是誰,卻故意調笑,學著女僕的腔調說︰「先生,我是馬古麗,我去叫小姐同你說。」
那邊也只得笑了,「學平,恭喜你。」
「謝謝。」
「你愛他嗎?」
「我相信是。」
「什麼叫做相信是?你會愛他,如愛我那麼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