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他說這些話,簡直是找氣來受。
他在外頭的確有人,許多朋友都見過,都沒敢在我面前提起。還是滌明忍不住,告訴我。
他說,"在一間酒吧里,那個女的整個人爬在他身上。"
他認識她已有一年半,她歡迎他離開家,搬到她那里住。
他說她對他很好,一點也不像我,白天像個嘮叨的婆婆,晚上是嚴肅的修女。
經過多月的考慮他決定跟她。
所以回來向我說再見。
這個時候,就知道有一份職業的好處了,培養我獨立的經濟能力,是以我只需要為一顆破碎的心擔憂,而不必理會面包問題。
他帶走白西裝、黑禮服、唱片,以及一箱金魚,放在平治的後廂,呼一聲開走汽車,離開我的生命。
"我們只是分居,並不是離婚,看看情形如何,也許我會倒回來。"他振振有詞。
我卻像一面鏡子,摔到地上,碎成一片片。
三個月了,還不能恢復自己。
當初沒有好好的認清楚人。在滌明與他之間選了他。
滌明家負擔重,而且人太老實了,便顯得呆,一點主張都沒有,像個媽媽似的,當一些小差使,陪我看醫生,替我買水果,為弟妹補習……多麼悶,可以想像即使嫁了他,生活也會沉悶。
希成到底英俊活潑得多。
那時我沒想到可以不結婚。
許多女人都維持著獨身,這無異也是一種生活方式,然而也不見得如有一些人形容的那麼逍遙輕松,是以不敢嘗試。
獨身的半老徐娘又有些什麼樂趣?滿場飛做客人,這里那里都有影蹤,外表風光內里愁,不如一些小家庭主婦,抱看寶寶哼哼歌兒,不知多開心。
這也是我牽牽絆絆,不願同希成分手的原因。
離了婚也不會有什麼神話發生。
在那些三四十歲離婚婦人堆中,每有一女枯木逢春,其餘的奔走相告,似一群沒頭蒼蠅,"她都嫁出去,我們還有希望!炳哈哈。"笑得歇斯底里,恐怖得要命,而嫁得出去那個,往往被她們說成最差的一個,無他,為了安慰自己,最差的都有歸宿,依她的條件,足可做第二個辛普森夫人。
還是想嫁。
吃足苦頭,仍然想嫁。
嫁第二次又比嫁第一次更難,以前只要是男人,現在可得選比前頭更好的男人,為了出一口氣。
也有成功的例子,所以才招得心癢癢的。
不久,許多女人因此而與男友同居,經濟上省一點,又自以為安全點。我不願依著她們的老路走。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一到了四十大關,一只只老妖精似的,專挑熱鬧的地方去,沿門兜售似的。
我替自己留了後路。
如果希成肯回來,既往不咎,我會只字不提。
我真的沒有勇氣再出去爭鋒頭。
外頭那些女孩子,足能做我女兒,人家皮光肉滑,胳臂是胳臂,腰是腰,我拿什麼同人家比。這三個月就是這麼過的。
我等他回來。
一個現代怨婦,等她不良的配偶回來。
星期日,沒有事做。
平日在公司里撲進撲出的忙,時間容易過,禮拜天在家,真難為我。
電視節目又差,看不下去。
連卡通片都不好看,老是貓與老鼠追追打打,白狗偷食,黑狗當災之類,好不悶人。
熄了電視機更無聊,想到那時與希成在星期日打打鬧鬧,倒也不失為一種消遣。
我苦笑起來。
我緩緩的洗了頭,卷頭發,坐在吹發機下看外國時裝雜志,明天還要做人呢。
希成新女友是酒店公關小姐。
可想而知是個怎麼樣的人物。
希成貪新鮮,我知道,他有他的目的。
最好是財色兼收,不然的話,財較為重要,真的不能強求,色也是好的。
這樣一個男人我還對他存有幻想,我是不是瘋了?
滌明說,"你太愛他。"
我說,"少肉麻好不好?踫到比他更好的,我還不是立刻放棄他。"
"我就比希成更好,你為什麼不跟我走?"滌明笑問。
我不敢出聲。
"可見得這就是愛了。"滌明笑。
"他一直喜歡大膽的女人,"滌明說,"那種跳起舞來把身體融在男方身上的女人。"
我笑起來,他也越來越會說話,這年頭,學壞太容易。
外頭多少小女孩子就會拖著男人去逛時裝店,叫他們付錢。
話說回來.時裝不能滿足我們,鑽石還是歡迎的。
希成在我這里就哄去金表兩只,賺死他。
夫妻一場,說這些太沒意思。但他不肯在女人身上吃虧,卻是事實。
電話鈴響,我連忙接听。
"滌明?你救救我,要不要出來喝咖啡?"我叫出來。
"我就是告訴你,我姐姐自加拿大回來,今天我們一起吃飯,要不要來?"
"你們一家人,我不方便的。"
"反正悶著,出來如何?"
"不不不,不行。"我說,"你們家庭聚會,我不方便來。"
"那隨你,對不起。"他說。
我只好掛電話。
滌明不屬於我,我不能管他,即使能,也太不公平。
我嘆口氣,仍坐下來。還有十多個鐘頭要過。
並沒有誰來約會我,我也沒有失望,這本是意料中事,誰會巴巴的來找我?
門鈴響,隨即有鎖匙轉動聲。
誰?鐘點女工?
"嗨!"大門被推開來。
我嚇一跳,是希成。
"你?"他怎麼來的?來干什麼?
"是我,怎麼沒出去玩?一個人?我想回來拿些東西。"
他仍然高大英俊,皮膚曬成太陽棕,神采飛揚。
鮑司那些男人,比起他簡直顯得猥瑣。
"你好不好?"他把臉孔湊過來問。
我攤開手,"把門匙還我,這樣自進自出太沒有意思,你早已不住在此地。"
"我本想打電話來,後來不想騷擾你,不過是回來取東西而已,你也相信我不會做賊,是不是?"
"門匙交出來。"
"嘖嘖嘖,連朋友都不能做?"他嘻皮笑臉。
"給我!"
他無奈,只好把鎖匙交在我手中。
"以後上來,請預約,況且一切東西你都已取回,還來拿什麼?"
"不是有兩只路易維當的袋子嗎?我要去旅行,用得著。"
"不會去買,家里稍像樣的東西,你都要拐了去才是。"我氣憤的說。
"好幾千塊呢!"他向我睞睞眼,進房里去。
我追進去,"喂!"
他已經取餅他要的東西,順手拎起案頭一只鍍金鬧鍾,塞進口袋。
"喂喂喂!"
他笑著,揚長而去。
氣得我連忙叫鎖匠來把大門的鎖換過。
我伏在桌子上大哭一場。
對他那樣的人。我居然還存幻想。我還可以天真到什麼地步?
我絕望了。
天天上班落班,一模一樣的日子。
直到有一日。老板公布級名單,我赫然榜上有名。
我驚喜交集,心酸萬分。
自然要升我職,這半年來,我視工作為寄托,任勞任怨,加班加時,都不吭半聲,日子有功,老板是看得見的。
人們說,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好女人。
讓我來說一句,每個成功的女人背後,都有一個不爭氣的男人。
若果她的男人能夠供養她,她何必出人頭地?
至少我是這麼想。
下班我趕著去把這件事告訴滌明,他會為我高興。
我到他家,拼命按鈴。?
他出來開門。?
"你!"他瞪大眼楮。
我笑道,"干嘛擋住門口?讓我進來呀!"
"呃——"?
"怎麼?"我問,"當我不速之客?"
"滌明,是誰呀?"屋內傳出嬌滴滴的呼聲。
他有客人。
我明白了,我應當預先通知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走。"我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