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我才發覺我以前是多麼的笨,其實男人出來玩,不外是尋求刺激,我太溫馴,你便覺得沒味道,多失敗。」
他笑,「你還是最可愛的美美。」
「可愛管什麼用?有名份的不是我,受寵愛的也不是我。」我氣起來,「走走走,別理我。」
莊華州並沒有生氣,一下子被我掃了出去。
他說得對,我是打哪來的勇氣?
也許知道自己無望,便索性率意而行。
電視盒子里上演著七倩六欲,我並沒有心思觀賞,我只是在電視機前坐了一個晚上,然後上床睡覺。
第二天莊華州並沒有來。
第三天他也沒有來。
我早已習慣他這種作風,索性豁出去,逛街買東西,與朋友喝茶聊天。
我與莊的關系從來沒有公開過,此刻反而磊落。
一個禮拜很快過去,我的心也就漸漸沉到底,莊與他太太不再出現,大抵已把我解決掉了。
我呆呆的想,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正當我心若止水的時候,莊太太又出現。
「你怎麼不通知我?」她問我。
「通知什麼?」我膛目。
「你成功了。」她說。
「成功?我不懂你說什麼,莊太太,我很久沒見莊先生,成功什麼?」
她坐下,仍然穿著旗袍,仍然雍容華貴,仍然和顏悅色,但是我不喜歡她,她不是好人。
當然,我苦笑,我也不是白雪公主,你見過做人情婦的童話人物沒有?
「莊先生已經離開那個女孩子了!」她喜不自勝的跟我說。
「哦?」我非常的意外。
「一切在我意料之中。」她不禁露出一絲得意之情。
「不是為我吧,」我沒有喜意,物傷其類,「莊先生是很有分寸的,他不會因為一個野女人而破壞家庭。」
「你說得很對。」她拍拍我的手背。
我有種感覺,事情不會從此打住,我肴著她,听她下文,這莊太太,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美美,」她直稱我的名字,「多謝你幫我這個忙,如今你也看清楚莊先生的真面目了?他亦不過是玩弄你,等玩膩你,他又另找別人去了。」
我仍然看看她。
「美美,如果你願意離開莊先生,我再給你五十萬。」這才是她的正題目。
難為她忍了三年,如今才名正言順的把我鏟除掉,以前機會沒到,她一直不發作。
我想了一想,莊華州離開那個年輕的女孩子,不一定會回到我身邊,即使回來,我也不過是一件雞肋,我不能一輩子做他情婦。
我抬起頭來,「好!」
「你真爽快,」莊太太樂得眉開眼笑,「美美,你真是太好了,」她打開手袋,「這是支票,這是機票,我知道你有美國護照,你出去玩一趟,這里的事交給我,回來保證一切已成過去,憑你的條件,還怕找不到對象,找個小伙子,一夫一妻,手邊有個錢,不怕他調皮!你愛怎麼提拔他就怎麼寵他好了,那還不強過現在?你想想,我不會指你走黑路。」
我點點頭。
「我們合作愉快,美美,祝你前途似錦。」她站起來打算走了。
「莊太太。」我叫住她。
她轉過頭來。
「你們的婚姻,就打算如此維持下去?」我問她。
她有點意外,「什麼?」她沒想到我有膽子這麼問。
「莊先生並不愛你,離了我們,他會有更新的發展,這樣千瘡百孔的婚姻,你不介意?」我率直的問。
她被傷害了,高貴的臉上露出慘痛,但只那麼一剎那,她恢復常態,她說︰「那是我的事。」
她仰一仰頭,走了。
我真不知誰才是失敗者,是她還是我。
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決定前往美國,也許住幾個月才回來,打點好細節,便拿著飛機票到機場去。
罷把行李入閘,有人叫住我,「美美!美美!」
我轉頭。
原來是莊華州。
我有一絲意外,他干嘛?來送我的飛機?何必多此一舉,他一向是大忙人,也許多年的感情驅使他還麼做,我停住腳步看他有什麼要說。
「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他一把拉住我,責罵我,「言而無信,不是給我一個月時間考慮?時限還沒有到,你就想一走了之?」
我說︰「這種事根本一秒鐘內便可作出決定,何勞浪費時間?」我別轉頭。
「你以為我還是十八歲的小伙子?多少社會關系千絲萬縷,不是一時間可以解決。」他說。
我呼一口氣,「藉口籍口籍口。」
「我要你留下來做我的妻。」
我呆一呆,「什麼?」
「美美,我想了很久,我已通知我的妻子,我要同她離婚,我不想再繼續這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
「但是我──」
「我以前忽略了你,直至你說要離開我,我才知道生活中實在不能缺少你。多少個疲倦的日子,被工作累得透不過氣來,你的溫柔安撫我,使我松弛,你對我的了解與忍耐,使我享受難得的快樂,我不能沒有你。」
我看住他,眼淚漸漸冒上來。
「美美,你千萬不能走,我們還得結婚哪!」他緊緊擁抱我,「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不住的點頭。
「你從來不作弄我,不耍手段,所以當你說要走,我相信你是真的要走,嚇壞我,現在我沒有別的女人了,沒有混血兒,沒有太太,只有你。」
我問︰「莊太太會應允你離婚?」
「她是受過教育的人,她知道其實我們早該分手,她馬上答應了,我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妥離婚手續,半年後我與你可以正式注冊,美美,你說如何?」
我覺得一切發生得太快,太戲劇化,根本不知是悲是喜,一片茫然,不能適應。
「回去吧,我會對一切有所安排,」華州挽起我的行李,「相信我。」
我身不由己的跟他走。
他並沒有騙我。
莊太太很快與他簽了字,我們幾乎立刻訂婚,報上刊登的啟事使全城轟動。
我問自己︰你愛他嗎?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我微笑,一直以來,我對他這麼忠誠,這麼老實,其中一定包括敬意愛意吧。
在我們赴歐前夕,「莊太太」來探訪我。
我很客氣的招呼她,這一次是充滿自信的,想到我與她第一次見面的情況,不勝唏噓。
她苦笑︰「沒想到事情會如此急轉直下。」
我取出她給我的兩張現金支票,「還給你。」我說。
她接過,「沒想到現在是我需要錢。」
我不方便說什麼,打落水狗不是我的習慣,無論人怎麼對我,我總得替他們留個余地,何況我一直佔著上風,嘴巴就該饒人。
她頹然說︰「這次是我慘敗。」
我安慰她,「別這麼說,莊先生不會虧待你。」
她默默頭,「美美,你的心地好,應該有這個好結果。」
我微笑,送她出去,她是個堅強的女人──我們都是堅強的女人。
從此我不再是影子,我伸個懶腰,從此我是莊華州正式的妻子。
但是他會對我忠誠嗎?
當然不。我太清楚地了!但是我不會學前一任莊太太,每天去追查他的行蹤,我什麼也不要知道,什麼都不理睬,也希望沒人告訴我,有關莊華州在外的舉止。
我要做一個最最糊涂的莊太太,管他背後有多少影子,只要我在明里,陽光射在我身上。
新年快樂
除夕夜。
我都不知道怎度過才好。
一個人躲在家里,傷懷一段感情,不肯出去。
自然有好心的朋友打電話來,震天價響,我都不接听,不外是約我出外跳舞看戲聊天之類。
我覺得靜靜在家更好。
傷口遲早要復元,給它時間,它會痊愈。這種創傷無藥可醫,千萬不可麻木地過日子,千萬不可自欺欺人,以為跑到聲色場所,它會消失。